張??筒⒉皇菑囊婚_始就會扮演吳邪,他其實不是一個很好的偽裝者。
當年小小的張??停酉铝俗謇锏臎Q定,在那個技術還不完備的年代,獨自躺到那張深綠的床上,忍著痛,感覺著刀子在自己臉上劃動。
痛到了極致就不會有感覺了,那時候的張海客甚至還有閑情去想,那小孩長大后會變嗎?他會變嗎?
手術的時間很長,他被那種痛苦逼得無知無覺了七八次,每一次他都會想,回去后那群家伙還認得他嗎,以后會怎么樣。
手術結束了,他的臉上纏滿了繃帶,他要在這里躺上三個月,幸好他的身形和那位小少爺很像,那股溫潤的氣質更是如出同源。
雖然張??退约阂恢辈幻靼祝瑥埣夷菢拥牡胤绞窃趺答B(yǎng)出他和族長這樣的人,吳家那樣的地方又是怎么養(yǎng)出了這么個孩子。
后來他代替吳邪,在沙海那段時間保護吳家,他算是知道了,杭州那樣溫柔的地方確實該養(yǎng)出這樣一個吳邪,吳家確實能養(yǎng)出這樣的吳邪。
而張家,確實該養(yǎng)出他和族長,渴望日落黃昏的溫柔寧靜,如冰冷雪山的遙遠。
這三個月不單純只是躺著,張隆半每天都會給他說吳邪的事,大大小小什么都說,有時還會帶圖片給他。
那三個月對他來說是他最后的屬于張??偷臅r間,所以他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寬容,但是沒有一點意義。
三個月后,紗布拆下來了,他最先做的,是跑去浴間,看著鏡子映出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他的手不由得摸上鏡子,熟捻的勾畫著一張臉,一張棱角分明,張揚肆意的臉,最后他在左眼下方,輕輕點上一滴水珠。
“隆半,我現(xiàn)在很平靜啊。”他頭也不轉,輕輕的說。
張隆半倚著門框,推了推眼鏡,“你如果想哭,現(xiàn)在可以哭一次,以后就不行了?!?/p>
僅此一次為自己哭。
張??椭浪囊馑?,但他沒有,他只是抹開那一滴水,學著吳邪的樣子笑起來,卻笑不出那十分的天真。
但他還是笑著,他說:“哭什么,我早就想好了?!?/p>
他看向張隆半,張隆半看著他,最終還是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來,那是一張人皮面具。
他伸手接住,小心的對著鏡子貼到臉上。
浴間昏暗的燈光映照著這一幕,兩個少年站在一起,他們看著鏡子,他帶上面具。
也許還是有些不甘,他用那張臉,露出了屬于張??偷男?,竟意外的合適,他愣了愣,還是伸手握拳,打碎了這面鏡子,掩住喉中的悲鳴。
玻璃一片片碎開,輕巧的碎在地上,混雜著張海客手上的血,為少年的過去告別,為以后的偽裝輕鳴。
張隆半早在他笑起時便轉過身,側耳傾聽玻璃破碎,閉上了眼。
以后的日子對于張??蛠碚f,徹底變了。
他得學會吳邪的所有習慣,包括他的喜怒哀樂。
他要練好瘦金體,像吳邪那樣,吳邪那一手瘦金體很特別,帶著他自己的溫柔和堅毅。
但是張??偷氖萁痼w寫的不是很好看,沒有吳邪好看,卻有著吳邪所有的韻味。
張海客不喜歡喝茶,他也不喜歡穿風衣,他更熱衷于咖啡和運動服,但吳邪喜歡,而且手藝和眼光都不錯。
所以張??鸵矊iT去學了茶藝,想?yún)切耙粯悠凡杵匪目?,不多不少,不管多少人,倒茶都多倒一杯?/p>
他的風衣和吳邪全是同款,是很同一的黑灰色系。他不是很喜歡,像張??瓦@樣的人,跟喜歡招搖張揚的顏色。
后來吳邪學會了游泳,張??屯纯嗟陌炎约郝裨诒蛔永锓艘粋€下午,才亂著一頭頭發(fā)出來,有氣無力的和張隆半說:“隆半,游泳安排上吧?!?/p>
張隆半推了推眼鏡,打開他手上的筆記本,一派嚴謹,“今早就聯(lián)系了,明天就開始?!?/p>
“唉,那個小王八蛋怎么凈搞些我不喜歡的?。∷遣皇呛臀曳笡_??!”張??蜔┰甑陌杨^發(fā)又弄亂了一點,憤怒的一屁股做到沙發(fā)上。
張??秃髞碓趺炊季毑缓檬萁痼w,他就想,要是其他的“吳邪”都死了就好了,那他就是最像的了。
后來他們確實都死了,不少是他殺的,老實說,張海客總覺得頂著這張臉殺這張臉怪怪的。
但他還是會利索的砍下那顆頭,最多的好心就是幫他們把眼睛閉上。
他第一次和吳邪直接接觸時,很不好,有直接的沖突,那是在廣西巴乃的張家古樓,他在裘德考的隊伍里,用著吳邪的臉。
吳邪那時看到他的表情他能笑一年,跟個傻狗狗一樣,呆愣愣的,天真過了頭。不過他一定會活著,這點他從不懷疑。
第二次見就是在墨脫了,他很壞心眼的一直在逗他們,那副說什么信什么的樣子確實好玩。
張??妥詈蠡蝺陕暳氢忚K,吳邪醒過來,那雙眼睛里還有未褪去的不甘,驚艷了張??汀?/p>
他和他們好像炫耀一般說著和族長的往事,但他知道,他一直壓在心底的,他害怕的,他的族長忘記他是誰,不記得他。
他還記得,他小時候,看著族長被他的養(yǎng)父牽走,雖然近在咫尺,卻好像相隔萬里。
當年放野他只有十五歲,族長那時也不過十三歲,是最小的孩子,所以他輕易地放棄了名次,選擇跟著張起靈一起,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