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過幾天,瑤月這宮里也挺熱鬧。
芷衣自瑤月傷著那天起,便宿在瑤月的“棲霞宮”,帝怕瑤月無聊,便宣昭瑤月往年好友,姜侍郎府上的嫡女姜雪寧,和尤府的尤芳吟,為公主伴讀。
瑤月很開心,前世韃靼十年,已有許久未曾見過這些好友。
寧靜的日子也總有煩吵的時候,就如同現(xiàn)在。
日陽升初,很是溫暖。
瑤月一如既往的坐在輪椅上,等著謝危前來授課。
她捧著書本翻著看,覺得有些口渴,便拿了一旁方在長案上的壺倒了杯水,方要入口時,“嘩”的一聲,一塊黃澄澄的花糖蜜卻掉在杯中,引起一陣波瀾。
瑤月直起腰,回眸一看,卻是什么也沒有。
正疑惑著,頭頂忽的傳來少年獨有的清朗聲音,喚她:“瑤瑤?!?/p>
瑤月抿了抿唇,手捉著輪子,轉(zhuǎn)了個身。
她微抬雙目往上去瞧,便見燕臨紫色勁裝,趴在墻頭上,高束的馬尾,隨風飄揚的綢帶,少年沖著她而笑。
忽見他手指一翻,宮墻旁的海棠花樹蕩蕩漾漾,落了滿眼的粉嫩,澆了瑤月滿身。
他道:“蜜糖好吃嗎?一大早我便去西南鋪子排隊,買完就馬不停蹄來了你這棲霞宮,糖還是軟的,糖心也還流著果蜜?!?/p>
燕臨笑得肆意,撐著下頜,期待地看著她,等著答復。
瑤月默了默,道:“不好吃,我不喜歡?!?/p>
燕臨笑容僵了僵:“你不是最愛吃西南鋪子的果糖花蜜嗎?”
瑤月卻是一點沒笑,明暖的眸深深一望他,道:“有些東西,吃一次覺得好吃,若是一直吃,便也會膩?!?/p>
燕臨聞言,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翻身下了宮墻,落在瑤月身前。
瑤月靜靜盯著他。
他蹲下身,視線與瑤月平視,溫柔說:“那便換著口味花樣吃,總不會膩?!?/p>
只一句話,卻讓瑤月目光有些變化。
像是死寂的大海,徒然砸下一顆指尖大小的石頭,雖有波瀾,卻慎小慎微,她只道:“燕臨,是又想到了什么戲弄我的法子了嗎?”
燕臨皺眉,張了張口,說:“不,我沒……”
她眉目平和,打斷他:“燕臨,我討厭你?!?/p>
那一日,海棠簌簌落,少女的嗓音依舊乖乖軟軟,她說:燕臨,我討厭你。那是發(fā)自心底,連同著前世數(shù)十年的厭,一并化了這一句話。
燕臨手掌緊握,帶著瑤月手指。
瑤月眉目微皺,明明痛,卻不說。
忽的,她側(cè)眸望向長廊。
淺色瞳色幽邃如深淵。
瑤月驀地想起,某次與張遮共游燈會,那人雪白的道袍染血,將她抓來學堂,明明一副瘋狂執(zhí)拗地模樣,偏淺色瞳色平靜地如同在看尋?;?,執(zhí)著筆,一遍遍抄寫著佛經(jīng)。
直至到了后半夜,他拽醒靠著書架睡著的瑤月,一手撫平紙張,另一只大掌輕柔包裹著那纖纖素手,近乎瘋魔般,帶著瑤月一同去寫。
整整一夜,寫完一卷又一卷。
他的腳步一頓,淡淡望過來。
風停步止,她喚:“先生?!?/p>
他頜首。
明明是一副如此平靜,可瑤月卻知道,謝危的眼底,藏著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瘋狂。
而那瘋狂,她不敢招惹,不敢觸碰。
陽光暖,風也暖,瑤月遮擋在海棠花樹下的陰影中,而謝危,他手拿書卷,眉目溫和,徐徐而來,沐浴著陽光暖日,活像個濟世小菩薩。
無端地,瑤月腦中浮現(xiàn)那夜,他們二人共同寫下的一卷卷佛經(jīng)。
那是,祈求平安,祈求,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