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牽手向寺里跑去,一到寺里,雨點便噼噼啪啪地砸了下來。
窗欞被放了下來,還是有些風,搖曳著燭火。
林夫人做了飯,菜已經(jīng)放置在八仙桌上了,兮墨從二樓下來,手里抱著一把劍,劍鞘古樸。
他將劍放下,垂手站在一旁。
月明星過去,拿起了劍,有些重,劍鞘上有奇怪的文字,他湊到燭火下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林之逅也湊過去,她本意是要看劍,但適才兩人吻得火花四濺,這一近身,耳鬢廝磨,呼吸可聞,臉就紅了熱了,看劍也看不專心。
林之逅索性離開,要坐的桌邊去等,手卻被抓了個正著。
這一抓,她只好杵在原地不動,衣袖寬大,將牽著的手罩了個實在。
但,手心滾燙,面頰緋紅卻是不爭的事實,幸好外頭風雨大作,昏天暗地,噼噼啪啪地很有掃蕩一空的氣勢。
燭火因此飄搖不定,林之逅臉上那抹紅,也就不大明顯。
兮墨又眼觀鼻鼻觀心,只看他該看的,林夫人慈愛,明眸間有舒展欣慰的笑意。
月明星捏著她的手,勾著手指頭刮她的手心玩,她是又癢又酥麻,臉赤紅得要滴出血來。
她羞得不能自已,正打算狠狠“教訓一下”這個“登徒子”,卻不料手心一涼,原來月明星不能只一味盯著劍鞘看,他得伸手拔劍。
拔劍的當下,眾人皆是一驚,只見寒光逼人,外頭雷電交加,竟是相映成輝,炫光一閃,亮如白晝,將個偌大的一樓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說是大雷音寺,其實不大像一座寺廟,幾百年來只有兮墨枯守著地底下的藍旗。
兮墨雖不是一高階位的仙君,但到底是仙君,便也不可能供奉其他仙君,他倒是想供奉天君,奈何天君不大吃這一套。
所以寺廟里沒有菩薩,也就沒有香鼎竹筒檀香蒲團之類的一應物件。
兮墨平日里無事可做,就砍了樹木過來雕刻著一些小東西玩,有兔子、雞、狗什么的,當然也有人,他就給兮歸刻了許多神態(tài)各異的小人,有開心的,讀書的,仰頭看天的,總之一個個栩栩如生。
刻好了就擺在二樓,后來都被他拿回去全給了兮歸,兮歸到底小孩子心性一些,喜歡得緊。
須臾后,外頭復歸黑夜,里頭卻因為一柄劍,依然一人一物清晰可見。
月明星不禁怔住,問道:果然好東西,藍旗的?
兮墨答:是的。
這上頭的字?月明星繼續(xù)問。
不知。兮墨又答。
三百年了,就沒查出來嗎?
天君或是有疑的。兮墨搖頭。
月明星點頭,想起來之前自己和天君的一次對話,不由得愈發(fā)不安,看來“三界之外,或有他族”,并不是聳人聽聞,種種跡象表明,他族或許早已滲透。
只有這劍嗎?月明星問。
有的,二樓放了好些物件,月仙君有空可以上樓一觀。
月明星點頭,外頭風聲大作,夾雜著枝丫斷裂的“咔嚓”聲,即便打了燈籠上去,也不定能將那些物件看得清楚,遂也不急于一時。
于是坐下來吃飯,林夫人是鬼魂,鬼魂吃的東西和仙君們不一樣,一般喜歡生吃肉食。
但林夫人生性溫厚嫻雅,骨子里的東西,即便做了鬼,也改不了,她多數(shù)時吃蔬菜,肉也只吃熟食,倒也和他們口味差不多。
晚間,林之逅和林夫人睡了一屋,月明星一屋,兮墨一屋,都在第一層,好得很。
次日起來,天光大亮,太陽從楓林盡染中穿越重重阻礙落了下來,光斑碎金子似的,看得人心情大好。
林之逅四處找月明星,她先是去了二樓,二樓西南兩邊墻都立了柜,柜子里都是書,從地上一直壘到了屋頂。
東邊則放了一些玩件,有玉器、纂刻,還有幾盆盆栽。
只北邊這一面墻空蕩蕩的,只題了一副字,這字也稀奇古怪,兮墨不認得,他就用倒影的法子把這些字雋刻到了自個手上,傳給天君看過,天君也不認得。
兮墨在收收撿撿,見了她,說道:千雪仙君可是要找月仙君?
林之逅臉一紅,心里懊惱,有些惴惴不安,憂心昨日那些大膽的舉止被看了去。
遂說道:我哪里要找他,不過四處看看。
兮墨點頭,也不拆穿,說道:是得四處看看,保不定要在這兒呆多久呢!
他這一說,林之逅生了郁悶,她是想起逍遙君了,總覺得自己對他不住,原先想著這看守的任務完成了,自己就得去找他,自己還欠他一個“對不起”呢!
她不禁嘆了口氣,不過這“對不起”三字,也真拿不出手,但凡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說“對不起”時,那是得多遺憾多悵惘,聽的那一人大約希望自己永生永世也不要聽見所愛的人對著自己說著這三個字。
可是若不說,又說什么呢?林之逅覺得無奈又有些心疼。
腳步聲響起,她轉(zhuǎn)身一望,是月明星,手里抓著一把楓葉,正要遞給她,卻在即將伸手時,收了手,怔怔地看著她。
林之逅一時還未回過神,看見月明星這般,又不知何意。
月明星自己先嘆了一聲:可遇見什么事了?
林之逅搖頭。
那是想起什么了?
林之逅這回點頭,眼角眉梢的寂寥一分不少,不覺又抬頭,目光穿窗而過,也不知要落在何處。
月明星面色逐漸冷了下來,聰慧如他,如何不能猜到幾分,看著手里的楓葉,甚是礙眼,遂扔在了一旁的案幾上,連口氣也冷了:起得早,在外面溜了一圈,這會兒有些餓了,找些吃的去。
說完,再也不看林之逅一眼,身子一背,走了。
林之逅杵在原地,眼睛一眨一眨的,無比的茫然懵逼。
林之逅訕訕地下樓,手里整理著月明星丟下的一把楓葉,一邊找了個美人瓶,插了進去。
楓葉上殘留著露水,滾落在手背上,涼意沁人,林之逅四處端詳了一會兒,擱在了東邊的窗幾上。
窗戶外頭幾株單挑的竹子,在這楓林肆虐之處,略顯單薄,卻也清新。
林夫人在張羅著早飯,她樂此不疲。
陽世時她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夫人,大約到了陰曹地府無所事事學了這手藝,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場。
外頭楓林正盛,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連陽光都只能貼著縫兒漏進來,看樣東西找個人就得站到高處去,林之逅一邊踮起腳后跟,一邊頭得抬得酸了,連一只野雞也沒看見。
林夫人道:逅逅,過來吃早飯。
一邊又說:月仙君真是奇怪,都在外頭晨練了一番,回來不就是吃飯的么?怎么又出去了?
林之逅摸摸鼻頭,也想不通,有些恨恨地,仰頭向樓上喊道:兮墨,吃飯了。
兮墨答應一聲,果然下來了,手里拿著幾樣東西,有書,扇子,玉佩,還有一件薄衫。
林之逅湊過去:怎么?這都是藍旗的東西么?
正是。兮墨答。
林之逅稍稍翻了翻,都是些舊物,就玉佩還鮮亮,瑩潤光潔的,拿起來看了,只見上頭刻了兩個字,字也古怪得緊,認不得,遂問兮墨:不認得?
兮墨搖頭:給月仙君拿下來了,讓他看看呢!
也是,他要認得,早認得了,他都在這兒三百年了。
林之逅又抬了抬頭,外頭除了風吹著樹葉嘩嘩作響,恍似松濤陣陣,再凝神細聽,也沒有腳步聲。
她當下將玉佩一擱,坐下來端碗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