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斟了兩杯酒：“燕統(tǒng)領(lǐng)，我實(shí)在不喜歡你。”來自妹控的厭惡。

燕小乙抽了一下嘴角：“正好，我也不喜歡你。”來自心上人是兄控的憤怒。

相看兩厭的兩個男人共飲一杯。

“這已經(jīng)是你第二次來了吧？第一次送藥，這一次是為什么呢？”

“四象袖箭，防身用的。你可以在箭上淬些毒?！?/p>

范閑點(diǎn)點(diǎn)頭：“好主意，我都沒想到?！闭f罷，又斟了杯酒：“這次的局，是誰的手筆？”

燕小乙搖頭：“我不知道?！?/p>

“那就捋一捋?！狈堕e并不打算放過這個機(jī)會，事關(guān)若若，他必須要問的水落石出。

“寧才人讓若若進(jìn)宮，是為了大皇子的婚事？”

“是。”

“出宮時(shí)，是靖王世子李弘成托二皇子送若若回府？”

“從寧才人宮中離開時(shí)，若若小姐確實(shí)和靖王世子在一起。我查過了，是陛下召見了世子，將人調(diào)開了?！?/p>

“原本我不放心若若，準(zhǔn)備親自接她回府?？墒怯腥藖韴?bào)，滕梓荊的妻小出了事，我匆匆忙忙的趕去，正巧遇見二皇子，我便托他送若若。剛安頓好他們母子，又收到消息說若若出了事，二皇子污了她的名節(jié)?！狈堕e敲了敲桌子：“那你怎么會一同趕來？”

燕小乙也是疑慮頗多：“我收到謝必安放的信號，二皇子遇難。說來也奇怪，在院外廝殺時(shí)，對方就叫囂二皇子中了春藥，若若小姐也在屋中，似乎是特意喊給我聽。”

范閑似是無意的探問著：“那你來時(shí)，太子或長公主沒有任何密令給你嗎？比如，趁亂殺了二皇子？”

“我來時(shí)，兩位殿下都不知情?！?/p>

范閑自顧自喝了杯酒：“你這話不合邏輯，我沒法信?；蛘吣阏f的是實(shí)話，卻不是實(shí)情。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二位殿下有所隱瞞呢？”

燕小乙不是沒有懷疑過，甚至，他也私下查過：“不是長公主。如果她調(diào)動人手，我不可能查不出來。”

范閑細(xì)細(xì)思量：“那就是太子了……其實(shí)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你們所有人都覺得長公主背后的是太子，為什么沒有人認(rèn)為太子的背后是長公主呢？他二人之間，不一定是以權(quán)勢地位的高低為尊，而是看誰能操控誰?！?/p>

“我就覺得，太子受長公主的影響，比我們想象中更深遠(yuǎn)……”

燕小乙不愿繼續(xù)這個話題：“……長公主殿下不是你我可以議論的?！?/p>

范閑又飲了一杯，將杯子擲到地上，神色漠然，迅速的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李云睿勾結(jié)莊墨韓，出賣言冰云，出賣慶國，你知情嗎？”

“那晚果然是你！”

“既然知道是我，為何手下留情？”

“殿下如果知道，不會放過你的?！?/p>

“是為了若若吧?！?/p>

“不要娶林婉兒，不要接手內(nèi)庫，你尚有活路?！?/p>

“李云睿要你殺人，你會動手嗎？”

“會！”

“不管是誰？”

“不管是誰！”

“我呢？”

“殺！”

“范若若呢？”

“……你到底想說什么？”

范閑很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我問你李云睿要?dú)⑷羧簦銜趺崔k？”

燕小乙抬起頭，眼神里是悲哀和堅(jiān)定：“沒有人可以傷害她，包括我自己?！?/p>

“可你還是猶豫了，你不能一心一意的選擇我妹妹，那你就不配站在她身邊。”范閑卻并不認(rèn)可他的態(tài)度，“燕小乙，你為什么要跟著李云睿？”

五竹曾說，燕小乙會是個可怕的敵人。范閑沒有在意，直到今天，他從明白五竹這句話的份量。在他趕到那個小院時(shí)，燕小乙就已經(jīng)開始了屠殺。他雖然領(lǐng)著一隊(duì)侍衛(wèi)，但沒有誰能跟上他的速度，所以到現(xiàn)場時(shí)只有他一人一弓，毫不猶豫地殺入重圍。

他很快，他的弓上似乎一直有箭，他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時(shí)上的箭；他很狠，與他交過手的全都當(dāng)即斃命無一活口，他很準(zhǔn)，似乎從來不用瞄準(zhǔn)，心有所感，箭有所向。

他如一個殺神，近則揮弓割喉，甚至箭都可以被他拿來做匕首用，遠(yuǎn)則一箭連射數(shù)人。身上不是沒有傷口，但他似乎沒有感覺，只一味向前，殺！

九品箭手，天下也只有一個，大宗師中箭都會重傷。范閑這才明白這句話的可怕。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與燕小乙為敵。

燕小乙清楚，范閑是想讓他做選擇，可是他不能給他滿意的答案：“我不能背叛殿下。”

是不能，而不是不會。范閑清楚這兩個字相差的意味。

“剛剛太激動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狈堕e坐下來，平靜的講述：“你知道大象嗎？那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動物，可以一腳踩死一個人?？神Z獸人會在大象很小的時(shí)候就給它系上繩索，無論大象怎么掙扎，也逃不開，還會被一陣暴打。漸漸的，大象再也不敢掙扎了，它開始畏懼那根繩子，哪怕它已經(jīng)變成龐然大物，哪怕它明明強(qiáng)大的令馴獸人畏懼，它也會被那根小小的繩索控制，不敢背叛?！?/p>

“燕統(tǒng)領(lǐng)，這個故事，熟悉嗎？”

燕小乙默默的聽完這個故事，飲下一杯苦酒：“范閑，這世界上有一樣?xùn)|西比恐懼更能控制一個人，就是恩情。”

“這些年你救了她多少次，又替她殺了多少人，天大的恩情也還完了！你是被她洗腦了，才甘愿做一個傀儡！”

“……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bào)。范閑，我沒有辦法改變過去，殿下救了我，也栽培了我，只要她需要我，我就不能背叛她?！毖嘈∫也皇遣幻靼祝@些年長公主對他的利用，但是他無法拒絕，這個人救了自己，為年幼弱小的自己報(bào)了仇，多年來精心教養(yǎng)栽培，都如一塊塊巨石，壓在他的脊背上，讓他不得不屈膝，讓他不得不聽從。

“酒已經(jīng)喝過了，燕某告辭?！闭f罷，起身離開。

“你要是一心報(bào)恩，就不要再來見若若。燕小乙，我警告你，再沒有第三次！”

燕小乙腳步未停，消失在滿院的月色中。他早已習(xí)慣了，一個人拂去每一夜的星辰和孤獨(d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