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濕答答的升上來了,海浪還在翻舞。
阿提司·徐騎著戰(zhàn)馬,最后揮舞一次手中配劍,斬下了敵人的頭顱。
第384顆。
“上將,敵軍已經(jīng)全部消滅,但…”前來匯報的士兵神情緊張,竟是單膝跪地一拳錘在沙上,憤憤地說,“依舊沒能找到丟失的珈納印。您說這…”
將軍勒著馬韁,啪的擲下自己布滿血污的頭盔。
嚇得士兵不再說話,只得乖乖退到一旁站下。
沙子們拼命躲著戰(zhàn)神頭盔這個鐵疙瘩,形成一處凹陷,尚未完全干涸的血瞬間粘滿沙礫。
男人烏黑發(fā)頂?shù)匿鰷u被月光照的慘白,就和那個士兵的臉色一樣。
“每個角落都仔細檢查過了?”
將軍平靜的問。
這種平靜的語氣,平靜的就像他湖水藍的雙瞳。任他是揮劍斬首,血液濺上刀削般的面龐,也不會有多少波動。
“是…是的上將。”
士兵用力低著頭,幾乎扎到沙地里。
“再找。”
搜尋一夜,未果。
戰(zhàn)神騎在馬上,目視著從海平面緩緩升起的金輪。金光給他鍍上了金色面具,他身后是撒了金粉的尸體。
尋找珈納印再次失敗。
第14次。
討伐軍隊總計58支。
將軍不知道如何向女王交代。
但他的國家的領土已經(jīng)向東擴張了兩倍還多。
阿提司啊,偉大的戰(zhàn)神阿提司,你是戰(zhàn)無不勝的,女王于是這樣說道。
女王總是這樣說。
她何曾再提到珈納印的事?
哦,只有催他再度開拔東征之時。
“清點數(shù)量,裝車?!睂④姺愿赖馈?/p>
他說的是那些尸體。
每次戰(zhàn)爭結束把尸體運回城埋葬,已經(jīng)成了阿提司的習慣。
他幻想的是:多年以后,在盛世太平里,能跪在安魂山頂禱告,禱告山底埋葬著的密密麻麻的亡靈。
他不知自己是麻木還是沒有。
“上將,您的頭盔?!?/p>
一個士兵虔誠的捧起那頂銀色鑲金的羽翼頭盔,走到他用生命保護的將軍的戰(zhàn)馬前。
頭盔被舉過頭頂?shù)氖直鄹吒叩耐衅?,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血跡和沙礫已經(jīng)被擦去,只有一些細小的劃痕仿佛在訴說屠殺的事實。
阿提司出神的望著。
我身上的血,怕是再也洗不凈了,無論多么虔誠的懺悔,無論……怎么樣的痛哭流涕。
不,我應該是不會再流出一滴淚了。
“上將,該回城了?!?/p>
不知是誰提醒了句。
男人只好抓起頭盔,端端正正的扣在頭頂,此刻他的頭仿佛頂著千斤,壓著萬石。
阿提司。
你是戰(zhàn)神。
“回城。”
“聽說了嗎,偉大的戰(zhàn)神阿提司今天就要回城了!”
“真的?!他又打下幾個王國?”
“據(jù)說向東打了二百里!”
“珈納王國永遠的神話!戰(zhàn)神阿提司!”
城中熙熙攘攘,戰(zhàn)神回城的消息早已傳開,所有人都想一睹戰(zhàn)神的尊容。
霎時間,家家戶戶的人紛紛走出家家戶戶的門,捧著鮮花擠到街上。
真真是萬人空巷,花團鋪道。
“快!快放吊橋?。。。 ?/p>
守城衛(wèi)兵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神率領的軍隊的戰(zhàn)旗,一邊揮著紅旗,一邊振臂高呼!
“打—開—城—門——?。。?!”
那是一面刺著羽翼頭盔和十字交叉光劍的黑色旗幟,是讓其他王國都聞風喪膽的死亡之旗,也是珈納王國的勝利之旗。
阿提司的頭盔尖緊隨戰(zhàn)旗出現(xiàn),高大的黑色戰(zhàn)馬正馱著它的主人穩(wěn)步向前。
后面跟著的是扛著收繳敵軍無數(shù)財寶的珈納軍隊方陣——
和拉著尸體的散兵。
“尸體直接送往安魂山下葬?!?/p>
阿提司叫來一名親信,并派給他足夠人手。這些人不情不愿的領命離開,這下他們沒法享受人民震耳欲聾的歡歌了。
大軍緩緩度過吊橋,走進敞開的城門。
128門銅炮一齊奏響,天空噴滿了飄帶。
人們歡呼著,吶喊著,扔著一束束鮮花,拋著一頂頂彩帽。
還有吹口哨的,送蔬菜送水果送牛羊牲口的,好不熱鬧。
城民匯成一道巨大海浪,推著戰(zhàn)神和他的不斷向前,向前…
阿提司不用回頭都知道,他的部下們在摘下厚重的頭盔致禮,城民也應都欣喜若狂的回禮——
男人還有帽子的,就脫下帽子放在胸前彎腰
女人穿了裙子的,就該展開裙擺屈腿。
“偉大的戰(zhàn)神阿提司!”
“偉大的戰(zhàn)神阿提司?。 ?/p>
“偉大的戰(zhàn)神阿提司?。?!”
他們開始吶喊。
不只是城民,還有他的士兵。
男人的戰(zhàn)馬可是一等一的好馬,它和主人肅殺多年,早就對這場景司空見慣。甚至它也昂著頭,也在享受這場毫不吝嗇的贊賞。
阿提司深吸口氣,緩緩脫下頭盔抱在胸前,飽經(jīng)風霜的俊朗面龐上,鋒眉沖天。
此刻只有戰(zhàn)神,沒有阿提司!
戰(zhàn)神抽出配劍直指蒼天——大聲吼出句:
“萬歲?。。。。。。?!”
人群靜了兩三秒后爆發(fā)出更強烈的歡呼聲!
那仿佛就是珈納王國最旺盛最旺盛的生命力了?。。?/p>
…………
大軍行過簇擁大道,這大道直通皇宮,女王就在這塔尖之頂?shù)耐踝稀?/p>
將軍要馬上進去向女王匯報這次的結果,他有些忐忑。耳朵還在因呼聲而嗡嗡作響,他轉頭看了一眼那條街,人們卻已經(jīng)散去差不多了。
皇宮門上釘著十一顆銅釘,是從歷代戰(zhàn)神的頭盔上拔下來的,最完好的那顆。
以后我的頭盔也會留下完整的銅釘嗎?
戰(zhàn)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沒有伸手推開宮殿的門,而是徑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