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看見自己長高了，進了學(xué)堂，看著自己冰冷的神情，墨言心感到陌生，可能他從未照過幾次鏡子，又或許因為他未曾想過自已在他人眼中竟是如比模樣。

至此，他想起赤文心下午叫他呆子，倒也情有可原，畢竟，學(xué)堂里的自己，是夫子喊了不應(yīng)，同窗喚了不聞，“確實是個呆子?！蹦孕霓陕渥约旱?。

最后夫子教不下去了，找到族長抱怨，墨言心便由族長帶回家親自教了，沒當(dāng)過夫子的族長對備課也下了不少心思。他雖學(xué)識淵博但卻不知應(yīng)如何從頭開始教一個幼兒，當(dāng)初他的幺兒死時還未到上學(xué)的年紀..……墨言心看著如今唯一的“親人”，想著他從未喊當(dāng)過族長一句親昵的稱呼，向來以族長之名相稱，彌死之際，當(dāng)真使人思慮良多，墨言心就這樣站著，看著自己回憶這個美好的幻境，直到他昏倒的景象出現(xiàn)，周遭一切又暗了下去。

但此時遠處卻出現(xiàn)了一個極亮的點，正如黑夜中的小蟲會撲向光亮的地方，墨言心也像他曾細細觀察的蟲兒一般，徑直直地不停地奔向那光球，不管它是什么，總比什么也不干的好。

墨言心走到光球的近前，黑喑已被驅(qū)得差不多了，那光球?qū)λ剖怯幸还呻y言的吸引力，寒節(jié)他下意理向伸學(xué)右手伸過去，剛一觸碰，光遍溢滿了整個空間,墨言心閉上雙眼，似乎看見族長正握著自己的手……

睜眼時，他又身處狐村中了， 但又與他記憶中的狐村有些許不一樣，好像更久遠了些，天上的云悠悠晃著，時有鳥鳴相間，若非墨言心知道這是幻境，斷不會懷疑。

見到幾個孩童在村頭玩草葉，斗蟲，他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依稀辨著方位找到了族長家，在門口卻見一只小狐貍歪著頭往門里望，這是一只灰色的小狐貍，頭上還沾了片樹葉，顯然是剛偷溜出去玩回來的。

小門內(nèi)急匆匆跑來個人，是族長，只是這時的旋長比墨言心見過的族長年輕了些許，眼中也少了幾分滄桑，而是帶著幾分朝氣，“奧吆吆，我的小乖乖，上哪兒玩去了？玩成這樣，看看，樹葉子都沾腦袋上了?！弊彘L面上卻是樂呵呵的，全然看不出是在責(zé)備。

小灰狐活絡(luò)地回應(yīng)了一聲，便一顛一顛地進門去了，族長跟在它身后，一片溫馨。

族長的幺兒是只灰狐，那族長大抵也是只灰狐，墨言心猜測著，因為族長一直將狐耳化作人耳狀，所以他并看不出毛色?；液c黑狐毛色相近，難怪會傳出他是族長的私生子這樣離譜的謠言。

他跟著族長和小灰狐走入天井，走入現(xiàn)在還不是他的家的家。小灰狐一路歡潑，跳上餐桌前的矮凳，把毛茸茸的腦袋搭在桌邊，甚是可愛，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盤家常菜，還伴著絲絲熱氣蒸騰，香氣彌漫。

桌邊有一中年婦人，歲月磨去了她的美貌，但明顯可以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胚子，墨言心從未見過她，狐村每個人他都見過，不存在碰巧沒遇見過一說，那么這個婦人日后便應(yīng)當(dāng)不是離村了就是……死了。

族長靠桌坐下，持好筷子，向那美婦人和小灰狐碗中夾菜，一片和睦，見了此等場景，墨言心大抵可以確定這婦人是誰了，不是什么侍女仆從，這是族長過世的妻子……

“易安啊，你平日里也別忙壞了身子，多回來陪陪狐兒。”

“好，哈哈，好，我工作就是為了我的好妻子和小狐兒舒舒服服過好日子～”

……

墨言心如此看著這闔家歡樂的情景，不禁思索，如果自己沒有被拋棄，是否也會有這樣一個家？他看著族長外出工作，目送他的背影離開，然后轉(zhuǎn)身看那美婦人同小狐嬉戲，直到日落西山，星海高懸。

待族長回到床榻上睡去，閉上雙眼，墨言心的周邊也暗了下去，約莫過了三四個時辰，周遭再次有了畫面，族長此時已經(jīng)起身，匆忙外出工作了，村中大小事務(wù)需他指導(dǎo)看管，他實在很忙，不及與妻兒打招呼便離開了。

墨言心卻聽見刺耳的鴉鳴，劃破黎明的曙光，直刺到他耳中，他曾經(jīng)傷的鮮血直流時也有烏鴉繞著他叫，等他死去，如今小灰狐的窗臺上、房檐上各站著幾只烏鴉，而且正在興奮地發(fā)出怪叫。

“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蹦孕男南耄缓笕粲兴嫉乇苓^鴉羽探入窗內(nèi)，果然不出所料，小灰狐死了……心口一個大洞，前后透亮，可以看見破碎的內(nèi)臟，早已停止了運作，床單上大片烏黑的血漬，將小灰狐的毛都染成了黑色，早已干涸的血污，如此瘆人的死法，小狐貍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之類的表現(xiàn)，應(yīng)當(dāng)是睡夢中被突然殺死的。

他正在觀察時，那美婦人推開門進來了，她正準(zhǔn)備來叫小灰狐起床，當(dāng)她的視線剛落到這具悚人的尸體上時，胳膊上擇菜的籃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菜葉子散落一地，與此同時是一聲刺耳的尖叫，引來了周遭的仆人。

仆人們哪見過這種場面，看見那血腥的案發(fā)現(xiàn)場后一個個手忙腳亂，有去找族長的，有來扶驚嚇過度暈厥的夫人的……上上下下都亂了套。

墨言心繼續(xù)他的觀察，他看見了線索，不太明顯，但是有一些白粉遺落在木地板上，量很少，但有蹊蹺，他是冷靜觀察了全過程的，方才的一眾仆人雖然又多又亂，但是見了尸體都怕的躲在門口，沒人進來過，夫人也是一樣，自然不會是他們身上的，小狐昨夜回房前因為白天玩的太臟了也被拉去洗沐了一番，所以白粉也不可能源于它自己，那就只能是兇手留下的了，雖然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他不知自己如此想是否太過簡單，即使他推翻了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種假設(shè)，但如今只有這一條線索。

隨著匆忙趕回的族長悲慟的驚呼，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絕望盡數(shù)顯露，畫面有些許暗淡，終于最后，潰散為無數(shù)光點，又匯聚成了先前的光球。

族長的妻子，他是知道結(jié)局的，關(guān)于她的坊間傳聞并不少……聽說自她醒來后便拉著身邊人問自己的兒子，成天郁郁寡歡，日日抱著兒子染血的被單念叨“兒啊，冷不冷？乖，娘在……”如此茶不思飯不想，過了沒幾月便歸西了。

只留下族長孤身一人，須發(fā)白了大半，一夜之間不知蒼老了多少歲。

墨言心的心中是無盡的疑惑，不管是面前奇異的光球還是那莫名的白粉，他都沒有一點頭緒，但視線卻愈發(fā)模糊，身體上的痛覺逐漸復(fù)蘇、增強，起先如針扎一般，后來漸漸變?yōu)槿缤蠲}寸斷的痛感，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