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顧憐是打算漸漸疏遠王良的，但是很快，她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做不到。

王良是她接觸的人當中最優(yōu)秀也最耐心的老師，更是她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的體制中人。

“你想考編制？”王良推了推眼鏡，頗有深意地看著顧憐，“我記得，你是很喜歡琵琶，想要把這門樂器推廣發(fā)揚來著。怎么改變想法了呢？”

“也不沖突嘛，我想報的也是宣傳部、文體局這種的。也是受你的啟發(fā)，我想著也許走官方渠道會比我自己個人的力量強大的多?！?/p>

這是個很好的解釋，王良很快就接受了，他甚至為此暗自欣喜，他需要顧憐再多信賴他一點，再多依靠他一點， 直到有一天，他可以抹去那個縈繞在顧憐心頭的、尚未被他得知的模糊的影子。那個幸運的男人是誰，王良并不在乎，反正早晚都會變成自己。

“如果你有這個想法的話，早做打算總是好的，這方面我還能給你指點一二。”

于是，王良開始為顧憐開小灶，教她如何備考。一開始，兩人見面還是在外面，但是時間長了，總有不方便的。餐廳人來人往不安靜，學習時間久了也不合適，海邊啊公園什么的，隨著天氣變熱也難熬的很。最后，王良猶豫了一會兒，向顧憐發(fā)出了邀請：“要不然，還是來我家里吧。我父母都在老家，自己一個人住，而且書房里書多，也方便?！蹦┝耍€加上一句：“你要是信不過我，就算了?！?/p>

顧憐白了他一眼，無可奈何道：“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要是不去，豈不是顯得我心胸狹隘，不相信人了？”

王良一樂，知道顧憐這是同意了，彎腰做了個引路的姿勢：“請。”

王良向來是愿意放下架子逗顧憐開心的，顧憐也十分捧場。兩個人有說有笑，來到了王良家里。

王良家并不大，估摸著也只有五十來平方的樣子，兩室一廳，廚衛(wèi)俱全。兩個房間，小的那間反而是臥室，大的那間改成了書房，架子上密密麻麻，放了許多書。

“你看的書可真多啊。”顧憐在書架旁瀏覽了一圈，王良看的書其實很雜，傳統(tǒng)的四書五經(jīng)也有，諸多政治理論著作也有，還摻雜著些西方哲學名著，角落里還有著許多報紙雜志，《人民日報》《參政消息》之類的。

顧憐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君主論》，翻了幾頁，開著玩笑問道：“《君主論》，怎么，你還想恢復帝制呢？你這書看得可夠雜的啊?！?/p>

王良淡淡一笑道：“書是好東西啊。其實在我們國家，書的價格非常低，比其他國家都要低很多。所以最廉價、最便捷、最高效獲取知識的途徑，就是看書了?！?/p>

顧憐抬起眼睛看他，面上明明沒有什么波瀾，但不知道為什么，顧憐總覺得嗅到了月光的寒意。所以，他那么愛看書，到底是因為真的喜歡，還是，只有看書這一種途徑可以達到他的目的呢？

顧憐不愿細問，將手上的書翻開幾頁，問：“那這書講什么的，好看嗎？”

“這是十五世紀時候，馬基雅維利寫給美第奇家族的投誠書。他的政治見解很獨特，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還是非常有意義的?！?/p>

政治啊，顧憐并不太感興趣，但還是捧場的回應了一句：“啊，那應該很值得一看吧?！?/p>

“也不算吧，擺在西方的歷史條件下算是奇書?？稍谖铱磥砀静凰闶裁?。說到玩政治，又有幾個人能玩的過中國人呢？”

王良扶了扶眼鏡，不假思索地說：“在中國，《尚書》最早可以追溯到虞朝，它比不上。論犀利峭刻，又不如《韓非子》，就權(quán)術(shù)謀略，《商君書》可謂集大成者，也足足早了它一千八百多年。這個世界上啊，就沒有任何人、任何書能在政治權(quán)謀上給中國人當老師的。”

王良一邊說，一邊把對應的書目從書架上抽出來放在桌上，他動作很快，顯然對書架上書目的位置都已經(jīng)爛熟于心了。

“如果你感興趣，可以拿去看看?！?/p>

顧憐擺擺手：“我還是算了吧。但是你既然對這本書評價這么低，為什么還要這么認真地看呢？”

“因為，這本書里還是有我感興趣的地方?！蓖趿伎粗檻z，那雙寧靜的雙眼也在專注地看著自己，他忽然就有了沖動，一種想要把自己抖落在她面前都沖動。

“馬基雅維利還認為，人類是愚不可及的，總是有填不滿的欲望和日益膨脹的野心；總是受利害關(guān)系的左右，趨利避害，自私自利。因此，利他主義和公道都是不存在的，人們偶爾行善只是一種偽裝，是為了贏得名聲和利益。人都是忘恩負義、心懷二志、弄虛作假、偽裝好人、見死不救和利欲熏心的；即使最優(yōu)秀的人也容易腐化墮落?！?/p>

“人應當在野獸中選擇獅子和狐貍，象獅子那樣殘忍，象狐貍那樣狡詐?！?/p>

“只要目的正確，可以不擇手段?！?/p>

顧憐安靜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王良說的話，又好像是驚訝王良的吐露，她安靜地站在那里，王良只覺得自己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

PS：王良是動了真感情的。因為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是希望那個人愛全部的你，能接納真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