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否有些過分？”

　　“哼，沒把她趕出去就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p>

　　“無論如何，也不該弄暈了她?！?/p>

　　安可皺著眉頭，一邊應(yīng)付心漪的熱情，一邊傳音給實驗室里的某人。

　　兩人之間的對話似乎不受遙遠距離的阻隔。

　　“她畢竟乃一國大使，代表著藍星的顏面，怎可擅自加害？”

　　“加害？哈哈哈……真好笑！”猖狂的女聲高亢道：“不過是靜默異類罷了，哪有什么加害……哦，如果大人您認為是，那就是吧?！?/p>

　　安可聞言不禁感到無奈。

　　帝國文明從來都是一體兩面，表面的光明有多么圣潔和耀眼，其中的黑暗就有多么深沉。

　　剛才與之對話的，便是不認可國師溫和做派并且傾向其他意識形態(tài)的主要人物之一，之所以震暈秦璐璐，想來是一種警告和挑釁。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p>

　　“是，我們就是故意的！”另一個聲音響起：“誰讓她給了我們一個合適的理由？”

　　“不知者無以論罪，你在搬弄是非?！?/p>

　　“切，誰管它啊！”

　　一道，兩道，更多的聲音響徹在安可耳旁。

　　“要我說，咱們就該征服天上那兩塊鄉(xiāng)巴佬星球，然后立刻進軍其它星系！”有人如此提議，其慷概激昂的說辭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妄念，似乎下一秒便要問鼎銀河。

　　“天真，你打的過誰？”也有人不同意。

　　“對啊，聽說月星上面匿藏真神?！?/p>

　　“別怕，用魔法之光制裁祂們！

　　“......”

　　此間談話被無意間泄露出去，越來越多的好事者加入了這場討論，而最初的女聲和安可的聲音都被淹沒在人群之中。

　　“一群小丑。”心漪也有在聽，于是嘲諷道：“說的好像只要他們動動手指，就能挨個點殺那群神明哩，呵呵～真是有夠好笑的?！?/p>

　　“盲目進取?！卑部蓳u了搖頭。

　　無論什么時代，都存在與主流唱反調(diào)的人。

　　兩人任由突如其來的爭吵打亂氛圍，互相之間也不再對話。他只是安靜觀摩著心漪操縱她的精靈之樹，然后細細感知兩顆星球上的精靈大陸，直到它們不斷生長和變形，最后結(jié)滿果實。

　　想來那就是最初的自然精靈了，以他對心漪的了解，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徹徹底底。

　　期間過了許久，日升月落，等到天星再一次經(jīng)歷兩輪月全食，藉由精靈之樹和天識的力量不斷成長的大陸才慢慢停下它那無可阻擋的勢頭。

　　“越自由，越混亂；越開放，越歧路；愈是制定規(guī)則，愈是迎來反抗?！毙匿舨粺o悲哀的頌唱：“生靈的原罪不是你我能夠干涉和修改的，越是強加引導(dǎo)，越會引來致命的爆發(fā)。”

　　“那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嗎？”安可意識到了某種危機，也許他不該蒙蔽自己的眼睛，明明時空神格看到了一切，卻還是假裝尚未發(fā)生。

　　“誰知道呢?！毙匿粜÷暤恼f。

　　“不同的境界造就了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就像四階的你和五階的你那樣，其中的差別非常大，行事風格與氣質(zhì)的變化也異常明顯，我和其她姊妹均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當然，包括你的妻子?！?/p>

　　安可隨之苦笑：“有這么明顯嗎，我自己卻感受不到任何區(qū)別。無論是對你們還是國家，我都一如既往，并且從不懈怠身上的責任，到底哪點與過去不一樣了？”

　　“哼。只有跟你非常親近的人才能察覺到這種偽裝?！毙匿粢馕渡铋L地看向安可，語氣嚴肅道：“整個帝國的基本盤已經(jīng)夠大了，就像你說的，我不建議你盲目聽取他們的意見?！?/p>

　　“等等，你是指每個階層特有的意識傾向正在變得混亂？”安可不得不小心求證。

　　“沒錯。社會上的每個人，其修行境界都不可能完全相同，身處意識高度融合的今天，基于情感的主要觀念很可能會被放大和扭曲。”

　　“就像剛才的那群人一樣？”

　　“是。就像他們被人挑撥，意圖征服藍星一樣?！毙匿魢K嘖稱奇，心中無限感概這種情感潮汐的偉力，若是利用的好，也不失為一種武器。

　　“你不在的這一年，人心思變，許多人都覺得沒有你的存在似乎會更好一點。”心漪回想起自己見證過的各種隱秘之事，不由得惆悵起來：“人類真是靠不住，偉大時能與天齊、爭當英雄，齷齪時亦能與深淵共鳴，拖所有人下水。”

　　“不可能?！卑部砂櫭迹骸霸谖铱磥恚磺卸夹佬老驑s，盛世承平，何來背叛一說？”

　　“哈～天真！”心漪不屑一顧：“背叛者會大搖大擺，招搖過市嗎？”

　　安可漸漸被說服了，也許他從一開始就帶上了濾鏡、偏離了中心。畢竟在他看來，帝國如今正值盛世，群星的開拓之旅如期而至，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事嗎？沒有了。

　　“帝國政府無法協(xié)調(diào)人類整體而浩瀚的意識，此事必須交予信仰或神明。”她如是提醒，“我的幾個姐妹都不同意喚醒人類之神，但祂遲早會覺醒，不如當個好人，送個順水人情?！?/p>

　　安可在虛空中踱步，旁邊就是閉目養(yǎng)神的心漪，他眺望著前面的星球，沉默不語。

　　他知道心漪未盡的思慮，其言下之意便是在告訴他，這場突如其來的挑撥就是『阿賴耶』的反抗動作，否則誰敢得罪千古的救世圣人？

　　所謂阿賴耶，便是人類之神的神格稱謂，由星神命名，官方記錄在案——沒錯，帝國上層已經(jīng)知曉了該秘辛，但他們同樣意圖壓制。

　　于皇帝想來，如果不那么做，只怕又會迎來一個分潤其權(quán)利的神，甚至比星神更密不可分。

　　不多時，心漪終于恢復(fù)了些許力氣。

　　“哎喲，身體虧空的感覺真不好受。”

　　“身懷不菲天識之力還如此難受？哼，我不信?！?/p>

　　“愛信不信！”心漪一甩頭，看向另一邊，用手指著藍星說道：“看那兒，精靈之樹收錄了整個帝國的超凡力量，祂展開的每種領(lǐng)域，都轉(zhuǎn)化成了一層空間相位，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事實上，安可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

　　“盡管范圍很小，但確實嵌入了藍星的法則中，與其運轉(zhuǎn)規(guī)則相互融合?！彼c了點頭。

　　“哼哼，這意味著藍星的空間壁障又變得厚實幾分，一些常規(guī)的空間技能的威力也將下降不少，與此同時，開啟或維持空間場域也要花費更大力氣?！毙匿舨粺o得意的炫耀著，“天星和藍星獲得了更強的對外抵抗力。”

　　“別告訴我這是你窺探了艾薇的研究靈感才得出的結(jié)論。”安可有些頭疼，雖然帝國的專利時間很短，但那并不代表相關(guān)法律已經(jīng)失效，恰恰相反，懲罰力度相較于過去反而提升不少。

　　“話說回來，人們口口相傳的精靈可是長生種，你要如何解決衰老問題？沒有千年壽命，何德何能冠以精靈的位格！哪怕是現(xiàn)在的帝國人，也被『突變積累』和『多效拮抗性』所控制?！?/p>

　　所謂突變積累，便是細胞在分裂中產(chǎn)生的基因突變，錯誤的基因會一直保留在基因鏈中，它與多效拮抗性那樣瘋狂透支生命能量的行為基本相同，都會限制人類的實際壽命。

　　盡管科學(xué)家一直試圖打破該理論所框定的怪圈，但到目前為止，也只有突破第四階段的強者才有能力主動革新基因自我運行時產(chǎn)生的弊病。

　　生命在魔法符文中的表現(xiàn)也不盡如人意，安妮身為魔法之心的掌控者，也沒辦法憑空增加人類的壽命——而與前面兩種理論遙相呼應(yīng)的，正是『天人之限』與『靈魂裂解學(xué)說』。

　　天人之限即是兩百歲大限，人的主觀意識會因為承受不住時光的摧殘而自我消亡，而靈魂裂解顧名思義，就是指代靈魂無可違抗般的分解。

　　“如果精靈只有區(qū)區(qū)兩百歲，那么與凡靈何異？”一想到這個，安可不免感到好笑，“如果你想創(chuàng)造輪回，那么幻想鄉(xiāng)自帶地府buff，更好的轉(zhuǎn)世效果你值得擁有。”

　　“也許你說的對，正常情況下的確如此。”心漪點了點頭承認自己的不足，但隨后又道：“幸運的是，我找到繞過它們的辦法了?！?/p>

　　“什么辦法？”安可一愣。

　　“哼哼，與強者深層次綁定即可！”心漪無比篤定：“按理說，凡人大多都是自私的，這一點哪怕是『高（五）維（階）生（神）命（靈）體』也不例外，但如果某人主動奉獻自己的神力呢？弱者辦不到的事交給強者來辦不就好了？”

　　“好家伙！”

　　安可陡然反應(yīng)過來，原來在這里等著他呢！

　　“總算知道你剛才找我要神力是為什么了，居然不是自己用，而是給他們？”

　　“正是！”心漪不再思考如何應(yīng)對實驗室里的煩心事，轉(zhuǎn)而專心解釋道：“我用自己的力量制作了一個凈化與諧振裝置，諾，就是那兩顆扎根于星球的精靈之樹了，別看它們呈現(xiàn)樹的模樣，其實基底與平常的樹木八竿子都打不著?！?/p>

　　安可極目遠眺，依靠極其強大的身體素質(zhì)，他硬是從太空中瞥見了精靈之樹的本體。

　　“感覺你比安娜和赤瞳更靠譜啊，她們的長生計劃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影了，至于∧-drive藥丸，鐵定指望不上了?！彼滩蛔⊥虏?。

　　“嘿嘿，現(xiàn)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但是咱也從不小看人，等她們窮盡了妖力和靈力，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毙匿艨刹桓野谅源?，只是攤開雙手謙虛的說：“這兩個容器會不停地散發(fā)我倆的威能，現(xiàn)在只要投入部分意識進去主持，就能激活長生特效了。怎么樣，你愿意為普羅大眾獻出自己寶貴的意識份額并為之辛勤勞動嗎？”

　　安可徹底理解了其中的原理。

　　這么做，便等同于主動幫助凡人清除天人之限，將他們的體質(zhì)和靈魂重重壓在自己身上并且永遠持續(xù)下去……這何嘗不是一種反轉(zhuǎn)的信仰？

　　“呃?！彼麤]有與心漪保持通感狀態(tài)，因此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但瞧見對方滿臉期待地望著自己，卻怎么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我......”

　　“等等，你該不會？！”心漪知道他正在遲疑，眼咕嚕一轉(zhuǎn)開始激將：“你可是帝國民眾心目中的圣人，如此造福萬民的舉措豈能拒絕！”

　　“但他們剛才還在誹謗我的徒兒?！卑部扇滩蛔?shù)落道：“就像你說的，我不在的一年里，暗中又滋生了許多看不慣我的人。他們覬覦我的榮譽和地位，嫉妒我幸福美滿的家庭，甚至想要清掃眼前的障礙，讓自己一飛沖天……這般蟲豸，我豈會無限度縱容下去？”

　　安可很想說服自己就此離開，但那顆善良的心和救世愿景，都不允許他一走了之！

“你不能因為一些壞蛋而背棄那些對你抱以期許的人！他們時刻關(guān)注著你！”心漪大聲勸說：“你想讓他們失望嗎？”

　　“你說得對。此舉等同于文明飛升，如果我拒絕了，也許就成了千古罪人......呵呵～”

　　“放心，還有我陪你一起。”心漪拍了拍貧瘠的胸脯保證到，“雖然一部分意識會一直在里面打工，更會連累到你我主意識的效率，但我會幫你舒緩寂寞和無聊的。”

不得不說，眼前精靈外貌的心漪真可謂絕代佳人，精致無暇的容顏真正詮釋了何為精靈。

　　“你真美……就是妮露的神顏和紅美鈴長老的龍女之姿也不過如此而已。”安可伸出手刮了刮心漪的小巧瓊鼻，眼神中飽含著堅定：“我會托起人類文明，就像父母孕育了我一樣。”

　　他沒有詢問對方在這場邀請中占據(jù)了多少優(yōu)勢，亦或想要謀劃什么好處——那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帝國文明……不，所有智慧生靈都會因此而受益無窮！其達成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偉業(yè)！

　　“那么～”心漪主動牽起了安可的手，帶著激動之情與滿懷信任，任由從天而降的白色光輝籠罩兩人，直至牽扯出一對紅衣人影投向星球。

　　“讓我們譜寫人類的贊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