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撒路！我將救贖你于惡魔之爪！”

“對不起??！”

“不要！??！”

……

吼聲仍回蕩在瑪麗亞的腦中。一切都來不及了。

至少不是最差的結(jié)局。身邊，那個玄秘之人仍安穩(wěn)地呼吸著。

但好不了多少。

瑪麗亞扶著已昏厥的拉撒路，確認他的脈搏后，轉(zhuǎn)頭眺望此片奇異的森林。對大多數(shù)人樹就是樹，但對經(jīng)過博物學(xué)訓(xùn)練的瑪麗亞，這里沒有一棵樹是她所認識的。

草葉同樣透著陌生?，旣悂喐┫?，有動物扯過的痕跡，同樣對不上腦海中的任何一種。

畢竟這是異世界。還得從開端處講起。

……

拉撒路與他的兩個姐姐住在伯大尼。拉撒路有貧血，而他的姐姐們又高又健康。

他的大姐，馬大，是神忠實的羔羊，熱情待人。他的二姐瑪麗亞卻似乎沒有遺傳到她的一點外向，但同樣有一顆真摯的心。至于拉撒路？拉撒路是誰？一一那個被馬大天天照顧的。

這是外人講起伯大尼一家時常用的措辭。當聽見這種評價時，瑪麗亞只是一笑。因為她是追逐真理的狂熱之人，對這樣的社交瑣事沒有興趣。

是的。稱之為害羞也好，稱之為靦腆亦罷。瑪麗亞不關(guān)心。她的視線集中在洞穴外射來的那一縷光。

也許我們都是被束于山穴的無知者，背后有火光施剪影于墻。我們晝夜觀看那幻象，將其認作真知。

但是，當陽光從洞外射入，我們又將往何所？是繼續(xù)自踞于穴，亦是嘗試解開束縛沖向光明？

瑪麗亞選擇了后者，于是她的名聲從虔誠的信徒落為離群索居的可怕女巫。

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那光。

和她的弟弟。拉撒路。

拉撒路曾死過，或至少被認為是死了。在山洞墓穴中靜默四天后，馬大夢見天使向她傳信，不顧一切地找人推開埋住洞穴的大石。

然后拉撒路真的爬了出來，帶著裹尸布。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是拉撒路生命的開始，也是一場災(zāi)難的開始。

拉撒路告訴瑪麗亞，在他的意識中出現(xiàn)了另一個人，告訴他自己未曾死過。

四天?；盥瘛?/p>

而那個死去的拉撒路異常有攻擊性，肆意侮辱上帝。如果那個狗蛋真的存在，為什么不干脆殺了我再復(fù)活我？！

在預(yù)言實現(xiàn)后，馬大愈發(fā)瘋狂地敬拜主。她在額前刻下十字，將她的十字架舞作武器以鮮血滌蕩罪惡。瑪麗亞心系拉撒路，但偉大之業(yè)絕不容棄。研習無形之術(shù)可究盡十世，而瑪麗亞只有一條生命。

但馬大終究讓她不得不采取措施。馬大要殺了她的弟弟，以終結(jié)惡魔的暴行。

瑪麗亞自有辦法知道。

瑪麗亞連夜奔回伯大尼，見證馬大向拉撒路舉起鮮血淋漓的十字架。

“不！?。　?/p>

瑪麗亞不能清晰回憶當時的情景，盡量那似乎是幾分鐘前發(fā)生的。

希翼。扭曲的空間?，旣悂喼庇X地擁起蜷縮的拉撒路，一并躥入。

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異世界。

然后……然后……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

“…嗯……馬大……”

身邊那團金發(fā)睜開了綠色雙眼?！敖憬悖俊?/p>

拉撒路醒了?！斑@是在哪？”他直視瑪麗亞的藍眸，爬起，側(cè)坐。

“…我不知道。但是，不用害怕?！?/p>

瑪麗亞明白，如果她表現(xiàn)得慌張，她敏銳的弟弟勢必會手足無措?！癗IHIL ME TERROR.拉丁文，無所畏懼?！?/p>

（注：古羅馬沒有小寫字母。雖然瑪麗亞是（架空的）中世紀人，但這是一句古羅馬格言，故保留（但重音符打不出））

“嗯……我們……能回到伯大尼嗎？”

“…我不知道。”善意的謊言無益。

“…我們還能見到馬大嗎？”

瑪麗亞放眼熟悉而陌生的蔚藍天際?！啊苍S不能了。我不知道我們在哪。”

她低下頭。在他弟弟充滿雀斑的臉上，她能見到哀傷。

“我們…要在這里……”

“也許?！?/p>

瑪麗亞安靜地坐下，將他攬在懷間。啜泣聲輕輕在她胸口作響。

“是的。拉撒路。這一切令人痛苦?！?/p>

“拉撒路……這個宇宙是何等宏大，”瑪麗亞閉眼，“而人類又是何等渺小……誰能以自己短若浮塵的生命稱量天界之星河？即便是那引著晝夜的火焰，我們所知同樣不過一瞬……”

“這個世界如此殘忍，沒有人教過我們?nèi)绾嗡伎?，也沒有人教過我們?nèi)绾稳?。我們的生命被眾神詛咒，囚禁在我們自身的繭中，觸碰邊界也要耗盡全力……世界是散亂的碎片，而我們終無法將其復(fù)原。”

她的聲音壓低。“拉撒路，我的意思是說…”

“……我愛你?！?/p>

她聲如游絲，仿佛一只露著咽喉的小狗。

“……姐姐?！?/p>

拉撒路凝視她的雙眼，然后伸手。

但她已經(jīng)消失。“拉撒路，”在遠處，一個人影端詳樹，“這棵樹是被砍下來的。”

拉撒路過去。樹樁平整的切口。

“有人住在附近？”

“希望是人類吧?！?/p>

“什么？”

“沒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