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昭從未想過是這種結(jié)局。

他站在皚皚白雪上，身后是跟隨著他的騎士軍團(tuán)，面前是無路可退的冰崖，而此刻，他要逮捕的罪人——秦艽，就站在懸崖邊，或許也明白自己已經(jīng)無處可逃，她就那樣淡然地站在寒風(fēng)中，靜靜地看著他。

楊文昭跟我回去吧。

楊文昭你知道的，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楊文昭你和我回去，我……會盡力保下你。

在一片只有野風(fēng)的寂靜中，他終于率先敗下陣來，不知為何不敢再看那雙宛若黑珍珠的眼眸，心中涌起的拉扯感讓他感到一陣不安。

芙笙是啊，我沒有退路了。

女子看著他一如往昔的俊美容顏，目光不知為何溫柔起來，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她看著他警惕地握住劍柄的手，忽然粲然一笑，明媚如春光。

芙笙九重宮闕，兩兩凝望。

芙笙不過咫尺，便成天涯。

芙笙楊文昭，謝謝你。

那女子凝神望了他許久，像是剛剛認(rèn)識他一般，半晌，她微微一笑，眼尾染著一絲紅，唇角笑意卻溫柔。

她是那樣遠(yuǎn)居雪山上、支枕聽風(fēng)雪的女子，即便面對這樣幾乎是絕境的處境，也依舊能清晰地記起與眼前男子所有美好的記憶。

——謝謝你這份刻在骨子里的善良，讓我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還能想起你的好。

而后，她竟轉(zhuǎn)身毫不猶豫跑向懸崖，被風(fēng)吹起的裙角像紛飛的蝴蝶，楊文昭一下子瞪大眼睛，甚至來不及伸手，就見那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縱身向著那萬丈深淵一躍而下。

世界突然間變得那般安靜，風(fēng)雪似乎也止息了，她的耳朵里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唯有蒼穹上飛過的鳥兒撲扇著翅膀，從他們的頭頂掠過，輕飄飄的，那樣自由。

心中突如其來的悲慟和痛不欲生像是沖破堤壩的水浪，沖刷著被塵土掩埋的柔軟之處，他幾乎想都沒想，想著女子大步跑去，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眼見最后一縷裙角從指尖劃過，他目眥欲裂，理智盡失，竟選擇跟隨心中那一刻無論如何都無法掩蓋的情感一躍而下。

凌冽的冰風(fēng)像是千萬根細(xì)針扎在裸露的肌膚上，連帶著心臟也生生的疼，讓他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他眼眶通紅，拼盡全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女子的衣角，卻在恍然間落下一滴淚，對上她驟然綻放的笑容。

芙笙我欲乘風(fēng)歸去，無人可再追。

芙笙楊文昭，我原諒你了。

芙笙回去吧。

女子溫柔至極的聲音忽然在他腦海中響起，耳邊咆哮的風(fēng)忽然安靜下來，一種輕柔卻無形的力量將他包裹，帶著他緩緩上升走向生，她卻以一種極快的速度下沉，走向死。

當(dāng)他再次站在堅(jiān)實(shí)的冰土上時，甚至聽不見耳邊一眾將士的焦急詢問，只是呆滯地看著眼前一片漆黑的懸崖。

孤崖無聲，一絲莫名的輕風(fēng)突然掠過，掠下枯樹樹梢?guī)锥溲┗?，飄落騎士鬢邊，騎士下意識抬頭看向那個方向。

那里孤崖雪白，那里枯樹微青，那里樹下一片落雪蒼白平整，沒有任何落足的痕跡。

仿佛這里，從來沒有人，只為這一次重逢，徹夜長立的等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