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年亂世后的穩(wěn)定,百姓總算是可以耕作勞動,繼續(xù)生活了。
人們都是這么說的。
辜頡聽到時總是笑著,卻不言語。不附和,也不反駁。
他就搖著扇子,坐在木椅上,偶爾端起瓷杯抿茶。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曾經(jīng)做過皇宮里的史官。
或許是辜頡知道些什么更深些的東西,總之沒有人去過問。
未經(jīng)歷過風雨的孩子不會想著去了解,歷經(jīng)磨難的老人不再去回想。
除了被卷進當年風暴中心漩渦的人,誰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關于史書,辜頡想起自己在宮中當著旁觀者的日子,他所見過、記載過的事,不知凡幾,卻無一字被記載在當朝的史冊中。
歷史由勝利者書寫。
辜頡坐在庭院里,瞇著眼看那株花開的艷麗紅火的木棉。
辜頡又覺得自己不該這么悲觀,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還能窺得已被掩蓋的歷史真相簾下的一角。
他搖了搖手中的蒲扇。
人老了就是會多想。
不過多想想也好,免得自己日漸褪色虛化的記憶消失。
他想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前,為那群孩子記住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努力與付出。
這木棉啊,當是永遠種著,警示人們莫要重蹈覆轍。
雖然應該會沒什么用。
辜頡被自己所想的逗樂了。
但是他笑不出來。
辜頡的身體本就帶著點病,這冬日剛過,春風還帶著絲絲涼意,一時間竟感覺到有些暈沉。
不知怎么,困意也涌了上來。
辜頡順應了身體的要求,閉上眼。
他在意識模糊間做起了夢。
夢里他還是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剛剛步入官場還想著大肆作為一場。
只是少年過于輕狂,鑄下了錯。
得虧皇上的謚號為仁。
于是辜頡最后成了名史官,在仁皇的身邊隨行。
他就那么眼睜睜看著仁皇的病越來越重,最后在病榻上與世長辭。
新皇年幼,辜頡一任史官竟被賦予重任,教導那孩子。
辜頡那年也才剛過廿五的年歲,就要教會另一個尚且不會說話的孩子。
所幸辜頡最后不算成功,卻也沒有失敗。
孩子成了一個合格的皇帝,收回了世家手里的政權。
只是孩子成了那人,不再與他親近。
而那孩子的青梅竹馬,程家的姑娘,也被疏遠。
那宦官總管與身邊的隨侍到是越來越與那孩子親近。
辜頡擔心過宦官專權,后來見那孩子把控的好,就不再關注,安安心心做他的史官。
他有時候也會想,那孩子對他、對程家姑娘的疏遠或許是因為是皇帝對臣子與后妃天生的距離感吧?
直到后來,辜頡簡直想給當時遲鈍的自己一刀,睜大狗眼瞧瞧清楚,才能不讓自己最后心如刀割,泣血難回。
他分明什么都瞧見了,卻像個瞎子一樣,什么都看不到。
覆水難收,時光不溯。
那段時間辜頡活著,卻是行尸走肉。
辜頡的夢里又浮現(xiàn)出了那人的幼時。
笑得那么明媚,那么燦爛,沒有一點陰霾。
程家的姑娘就牽著那人的衣袖,半遮半掩的羞澀,卻也笑著。
而辜頡,辜頡卻硬是逼著自己板著張臉。
最后卻也憋不住。
“算了,”那時早就變得溫和的青年嘆著氣,“下次還是要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