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花開

黃瑤清醒過來的時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

一個女人坐在床前的小沙發(fā)上，她認出來，是那個叫陳菲的女人。

“你在虎哥的床上?！标惙普f。她故意說得曖昧。

黃瑤點點頭，她緩慢地撐起自己，想坐起來?！盎⑹迥兀俊彼龁?。

唐小虎在廚房熬粥。陳菲故意沒說。她說，“虎哥出去了。”

“哦?！秉S瑤又靜靜躺下，抬眼望著天花板。

“虎哥很關心你啊。”陳菲突然出聲。

“你知道我說的那種關心?！彼謴娬{(diào)。

黃瑤聽著，沒有接話。

“你不吃醋？”陳菲挑眉，“上次在白金瀚你聽到她們那么說我，你就不吃醋？”

黃瑤就笑了，說：“陳菲姐，別演了。我知道你們是假的。”

她望著陳菲，這個女人沒畫艷妝的時候看起來倒是親和多了。

黃瑤一字一句地，緩緩地說：

“如果是真的，虎叔來白金瀚找我的時候，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卻沒有分開半厘眼神給你呢?！?/p>

黃瑤早就看出來了。唐小虎關心她，一如她一直寄心于他。

陳菲本來想逗逗這個如白兔的姑娘。卻發(fā)現(xiàn)她壓根就不是小白兔。她簡直是狐貍，是豺狼。她一句話就能叫她啞口無言。

唐小虎一直利用陳菲麻痹自己。他以為，只要黃瑤看見陳菲，以前兩個人的種種似有似無的纏繞都會在這一刻消散，灰飛煙滅。他也不必再掙扎。他一直這么以為。

可是黃瑤卻一眼看出他拙劣的破綻。

無趣。陳菲覺得。她只喜歡逗弄比自己簡單的人。

陳菲和唐小虎從來就只是利益關系。他給她錢，她幫他演戲。碰她？唐小虎甚至手都沒向她伸過一次。

唐小虎早年也碰過女人，但忽然從一天開始，他只叫陳菲。外面的人都以為唐小虎鐘情于陳菲。甚至有人大膽往唐小虎床上送人，唐小虎也會毫不客氣地發(fā)火。于是后來沒人敢再給唐小虎送人。人們都理所當然地以為唐小虎發(fā)火是因為陳菲。可陳菲卻當然知道根本不是。她一開始還想不出是誰，也想不通究竟是誰能讓唐小虎這么隱秘地保護。后來看到黃瑤的那一刻，她突然懂了。

陳菲卻也不見得多喜歡唐小虎。雖然他給錢不少，也幫她擋了多少惡心的男人。可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又是一個這樣身份的女人。她本來很自信，為自己的容顏和身材。可這份自信卻在唐小虎前崩盤瓦解。

這倒也是不是唐小虎的問題，不過是陳菲自己的心魔。

“喂，他碰過你嗎？”陳菲問。

黃瑤搖頭。

陳菲心里想笑。人家是建個金屋藏嬌。他唐小虎這是把金屋建在了自己心里。

“你也喜歡他？”陳菲又問。

“是?！秉S瑤開口。

“哇，小妹妹，他比你大那么多耶！嘴角還有到疤，好兇的喔！”陳菲故意說得很夸張。她總是一不小心被黃瑤外表迷惑，會起了逗弄黃瑤的心思。

黃瑤卻忽然反問：“姐姐，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是愛他的臉，愛他的身份，愛他的年齡？還是愛他這個人？”

黃瑤愛唐小虎。

不是她的虎叔，不是陳菲她們的唐經(jīng)理。

是唐小虎。

黃瑤愛唐小虎。

她現(xiàn)在很確定了。

陳菲于是不說話了。

她早年也愛過人。她不是不懂。

而且在她看來，不管這兩個人身份看起來多么懸殊。黃瑤和唐小虎之間，的確有些強烈的，扯不斷的，縈繞的，相愛的磁場。

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有幸闖進真愛。

真愛本無辜。

陳菲突然決定幫一把唐小虎。

她對黃瑤說：“他沒碰過我?！?/p>

“我知道?！秉S瑤回答得很輕松。好像她早就一眼看透了這個叫陳菲的女人。

陳菲有些尷尬，又有些氣急敗壞。她心里咬牙切齒地想他媽的回去老娘就不干了。于是提起包包就想走。臨走前忽然又回頭，對黃瑤留下一句：“唐小虎沒走，他在廚房煮粥。”

陳菲離開了。黃瑤正好又感覺肚子餓了，想下床找唐小虎。

唐小虎煮粥是很有水平的。黃瑤不知道唐小虎家的構造，卻聞著味就找著了廚房。

黃瑤走過去，腦袋抵上唐小虎的后背，雙手從他腰間穿過去。

“虎叔?！彼涇浀睾?。

“餓了？”唐小虎回頭掃了一眼，黃瑤穿著他的黑色T恤，寬大得像條短裙。唐小虎皺眉，問：“怎么不穿鞋？”

“唔，床邊沒鞋?！?/p>

床邊確實沒鞋，唐小虎忘了。

“地上冷，你回床上，瑤瑤?！?/p>

“我不?；⑹灞澄揖筒焕淞?。”黃瑤把手往唐小虎脖子上環(huán)，唐小虎瞬間覺得血氣上涌，他努力克制。

“瑤瑤，下來。你知道，陳菲在?！彼ν鲁鰩讉€不成句的字。

黃瑤卻踮起腳尖，附到他耳邊輕聲說：“虎叔，我還知道，陳菲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p>

唐小虎煮粥的手頓住了。他關了火，轉過身，第一次大膽地在黃瑤面前仔細地凝視黃瑤。黃瑤的手還環(huán)在他的脖子上，他突然抱起黃瑤，放到桌子上。

黃瑤定定地看著他，眼睛有光像小鹿。

要不就將錯就錯吧。兩個人同時想。

唐小虎忽然就湊上前，在黃瑤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然后他快速抽身，回到鍋前，起火又繼續(xù)煮粥?！艾幀?，你在那坐會，粥馬上好了。”他說。顫抖的手指和突然加速的心跳聲，是他極力在黃瑤面前掩蓋的真相。

黃瑤其實，也沒好到哪去。

廚房只剩粥香。

兩人沉默地喝粥，黃瑤突然出聲：“虎叔，一會去海邊吧?！?/p>

唐小虎說：“嗯。”

只是一句“嗯”。沒問為什么。

黃瑤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指著櫥柜里的一瓶酒，說：“帶上那個?！?/p>

唐小虎挑眉：“能喝？”

“一點點嘛?！秉S瑤撅嘴。唐小虎覺得他簡直拿她沒有辦法。

吃完飯開車到海邊的時候，已經(jīng)日暮西沉了。天空把海面映成橘色，晚霞落下光，像跌入凡塵的星星，飄零在海上。

黃瑤拿出酒，倒了一杯遞給唐小虎，又倒了一杯捧在手里。

兩人一邊啜著酒，一邊聊天，很快身上沾染上酒精的氣味。

主要是黃瑤在說話，唐小虎就靜靜地聽著。黃瑤聊了好多。

說她的爸爸。小時候每次放學爸爸會給她帶棒棒糖；說舊廠街的魚攤，小學同學都嘲笑她的作業(yè)本有一股魚腥味；說她的初中，生理期來了卻什么都不懂，最后在男生們的嘲笑聲里被一個溫柔的女老師接走；說高中和大學的男生，那些追不到她的男生最后卻造她的謠…

太苦了。唐小虎握緊酒杯。他覺得這個酒好苦。

黃瑤卻是笑著。笑著說出這些話，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黃瑤說，她永遠記得爸爸的糖。她感謝陳書婷，陳書婷真正讓她又一次感受到母愛；她感謝高啟蘭，高啟蘭讓她感覺她好像真的就是普通家庭的小女孩，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姑姑撒嬌。她笑著說還好有她們，讓她覺得她還是個正常人。

那他呢。唐小虎在心里默默叫囂。那他呢？他唐小虎，在黃瑤心里，是什么樣的人？

黃瑤突然扭頭看向唐小虎。

“虎叔，你聽說過嗎，據(jù)說，只要誠心誠意地向大海許愿，是很靈的?！秉S瑤突然出聲。

唐小虎搖頭，他沒聽說過。

他也沒想過跟誰許愿。

黃瑤卻突然放下酒杯，把雙手合攏成喇叭狀，對著海面，大聲地呼喊：“唐小虎——”

唐小虎怔住。

他在她的心里，是愿望嗎？

她的愿望，是他嗎？

唐小虎有些僵硬，然后聽見那個年輕的聲音又響起來：“唐小虎——”

唐小虎一口灌下酒杯里剩下的酒，故作輕松地走到黃瑤身邊，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裝成惡狠狠的樣子，道：“你這個小丫頭，都敢直接叫你虎叔的名字了？”

黃瑤轉過頭看著他就笑。黃瑤說：“你這個老大叔，你敢叫我的名字嗎？”

唐小虎心說這有什么不敢。

“黃瑤?！彼⒅S瑤的眼睛開口了。

然后一股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黃瑤也感覺到了。

“黃瑤?！碧菩』⒂謫玖艘宦?。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突然想擁抱黃瑤。

他看見，黃瑤的臉也突然染上一抹紅霜。

不知道是微醺，還是其他原因。

唐小虎突然抱起黃瑤，往回走把她放在越野車的引擎蓋上。

“黃瑤?！彼謫玖艘宦?，接著用嘴覆上了黃瑤的雙唇。

“嗯…”黃瑤忽然悶哼一聲，她大腦一片空白，只感覺喘不過氣。她伸手推唐小虎，卻被唐小虎摟得更緊，像是恨不得把她揉進他的胸膛。

唐小虎停頓了一下，他說：“閉眼，呼吸?！?/p>

他護著黃瑤的頭，把黃瑤向下壓在引擎蓋上，另一只手撐住引擎蓋，支撐著自己平衡，也把黃瑤錮在了他懷里。

于是黃瑤閉上了眼，感覺到嘴唇又被唐小虎包圍。她胸口極速地起伏，雙手死死地抓住唐小虎的襯衫。她覺得喘不過氣，淚水忽然從她眼角留下。

唐小虎松了嘴，黃瑤拼命地喘氣，卻忽然又被唐小虎抱起來，放進車的后座。

“閉眼?！碧菩』⒄f著，伸手抓起黃瑤的兩只手就舉過她的頭頂，把她的兩只手禁錮在他的一只手掌里。然后又伸頭親吻黃瑤。

嘴，鼻子，眼睛，臉頰，耳垂。

下巴，脖子，鎖骨。

再往下。

黃瑤死死咬住牙關，不想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叫我?！碧菩』⒄f。

“虎叔…”黃瑤的聲音染上哭腔。

“不是這個?！碧菩』⒋謿?。

“唐小虎…”

“唐小虎，”

“唐小虎！”

黃瑤的手被松開，腰肢卻被鎖住。于是她胡亂地向前摸。她聽到唐小虎的輕笑，心里卻怕得要命。她雙手死死扣住唐小虎的后背。唐小虎“嘶”地輕哼一聲。黃瑤把頭埋進唐小虎的肩窩，張口狠狠咬住了唐小虎的肩膀。

海浪拍打礁石。

月亮探出頭，漲潮了。

愛意如海浪般洶涌，在海邊綻放。

愛意如晚霞般濃烈，映紅了天空。

愛意如星輝般燦爛，彌漫在世界。

黃瑤還在輕輕地啜泣。唐小虎輕輕拍著她的背，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把黃瑤揉進自己懷里。

誰都沒有說話。

不需要誰言語。

黃瑤睡著了。

唐小虎還是把黃瑤帶回自己家。把黃瑤抱到自己床上。女孩睡顏安穩(wěn)而溫柔。

唐小虎坐在床沿看著熟睡的黃瑤，突然感覺到靜謐。他覺得他的人生從來沒有這么靜謐過。

唐小虎出來打算洗漱，卻忽然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唐小龍。

事實上，從唐小虎抱著黃瑤進屋的時候，唐小龍就已經(jīng)在那了。

唐小龍迷惑。唐小龍驚訝。唐小龍沉默。

唐小虎也沒想到唐小龍會現(xiàn)在回來。氣氛突然有點尷尬。

“你…”唐小龍想了半天，又閉上嘴，他實在不知道怎么說。

一邊是老板的女兒，一邊是他的親弟弟。

過了會唐小龍又起身往門口走去?！八懔?，你當我沒回來過。”他說。

【未完待續(xù)】

?

?

?

?

?

?

?

上一章 04陳菲 沼澤花開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06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