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妖還很多，有的妖找個人平凡過一生，有的妖則殺人如切菜，終其一生都在被道門追殺，黑眼鏡見過的妖無非就是這兩種結(jié)局，但上天偏叫他見到了第三種。

一身披斗篷的女子手持藤條狠狠打向另一名女子，有斗篷的遮擋，黑眼鏡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他躲在一旁不發(fā)出一點聲音，默默看著。

很顯然，斗篷女子更厲害些，被打的女子趴在地上口吐鮮血，不能起身。

只聽斗篷女子說道“這莊子里的人又沒有招惹你，你為什么要傷害他們？”

女子捂著腹部，艱難抬起頭，憤恨說道“笑話，我們和道門世世代代斗了幾千年，需要什么理由，他們毀我棲身的池塘，又有什么理由！司藤，你不僅殘殺同族，而且為了提升你的力量，還同類相食，簡直豬狗不如！身為妖，卻與道士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你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聽著女子句句誅心的指責(zé)，司藤猶豫了。

見司藤遲遲沒有動手，丘山便一招將那女子打死，隨后又打了司藤一巴掌，用極為厭惡的語氣說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自己消化完了趕緊滾回來！”

黑眼鏡看著司藤吸收完女子的法力之后，便一直等著女子尸首消散完才離開，這些年他見過的妖有不少，但這么特別的還是第一個。

他想起之前聽人說過出現(xiàn)了個大妖，專門吸食同族。

花田一別之后，黑眼鏡見司藤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但見面的時機(jī)不太好就是了。

第二次見是在一處荒墳，司藤在那殺了一個名喚接余的妖。

這妖拼死跑到荒墳處，指著一塊未來得及刻名字的碑說“殺了人就該死，那人毀了我們的棲身之所又當(dāng)如何？妖就活該被輕賤嗎！司藤，我真想挖出你的心肝肚腸來看一看是不是冷的！如此做派，你以為你身后那道士會讓你茍活？我就等著，等著你兩道不容的那一天！天地之大，無你容身之處！”

司藤眼睛低垂，在人的眼中她是心狠手辣的妖怪，在妖的眼中她是殘殺同族的叛徒，人妖兩道皆不容她，到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趁司藤分神之際，接余撿起掉在地上的劍，刺入了自己胸膛，黑眼鏡正對著接余的背部，清清楚楚看見劍穿透了他的胸膛，血順著劍滴落。

接余含糊不清的說道“即便死，你也別想從我這得到一絲一毫?！?/p>

說罷，便咽了氣。

司藤站在原地，盯著接余消失的地方，那地方只剩一把劍，劍柄上刻著水鏡二字。司藤離開后，黑眼鏡才出來拿走了劍。

司藤狠厲手段為妖族所不齒，梅蘭竹菊四姐妹召集其余的妖一同誅殺司藤，卻無一不被司藤重傷。

黑眼鏡站在暗處看著這場妖族內(nèi)斗，他覺得司藤并非全無人性，但又一想，司藤又不是人，要什么人性？

“出來吧?！?/p>

黑眼鏡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一片的活物除了司藤就是他了，未等他主動出來，便被藤條捆住腰部給撈了出來。

“我是路過，路過”黑眼鏡訕笑幾聲。

司藤看他一眼，收回藤條，自己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過了很多年黑眼鏡依舊忘不了司藤那天的模樣，他在司藤臉上看到了迷茫，同他當(dāng)初一般。

黑眼鏡看著司藤遇到一個富家少爺，給她買衣服首飾，教她讀書習(xí)字，在司藤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在為她情竇初開感到高興。

最后黑眼鏡又回到上海，卻聽說司藤與道士丘山打斗落敗，不知所蹤。

他三拐兩拐竟拐到一個破敗小屋，屋子里只有幾根嬰兒手臂粗的鐵鏈，鐵鏈另一端釘在墻上，墻上刻滿了司藤，起初字寫得歪歪扭扭，越往后看寫得越周正。

黑眼鏡摩挲著墻上的字，他仿佛看到被鐵鏈鎖著的司藤，在墻上一遍一遍刻著自己的名字。

又仿佛看到被丘山責(zé)打，司藤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看到司藤站在門口，望著屋外的雨，她用力去夠也只能淋到幾滴雨。

“逃走也好，死了也罷，最起碼不用再被鐵鏈困著了。”扶了扶眼鏡，低聲說道“天地之大，總有你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