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京,天下王土五部中帝王直接管轄的中都地所的都府,同時也是李氏王道的都城。
天子腳下,皇權(quán)無上的所在。
王土之上最繁華之地,盛世太平,民心聚而和氣盛,熱鬧非凡。
然而,那是曾經(jīng)。
而今的帝都西京仍然熱鬧,只是,這熱鬧聲卻不是盛世太平的祥和之音。
“哎,別搶??!付錢!”
“去你媽的!付什么錢,再敢要錢一腳踢死你個老不朽!”
“把孩子還給我……那可是你兒子!你兒子啊……”
“送開你的手!臭婆娘!正因為是我的親兒子我才要拿他去交換!虎毒不食子!難不成讓老子食自己的骨肉……”
“老爺,草民有冤情??!要大老爺做主!”
“做什么主?做主是要給錢的!‘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jìn)來’不曉得嗎?”
“爹!爹!我跟你們拼了!”
“去你的!拼?拿什么和你大爺拼,來來來,讓大爺們舒服快活一回!”
亂世紛擾下的西京,禮崩樂壞,人,早已不再是人,而是天地初開時造就的獸。
這本是個艷陽天,陽光明媚的艷陽天,然而光彩普照的天,卻照不亮人心的暗。
西京最大的酒肆里,此時正圍著一群人,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酒肆的掌柜正弓著身體,雙手作揖,卑躬屈膝。
“英雄好漢們,算上今天,本月你們已經(jīng)來了十五回了,能給的小老兒都給了,你看這房子里,連個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沒剩幾個了!真的是……”酒肆掌柜一臉堆笑,面露難色的說。
為首的那個上下打量了一番酒肆掌柜,鐵青著布滿刀疤的臉,抬起一腳踢在了掌柜的肚子上。
“哎呀!”掌柜被踢倒在地,打了兩滾,疼的呲牙咧嘴。
“給我砸!不圖錢財圖個樂子!”那布滿刀疤的臉上裂開了一條裂縫,吐出這樣的一句話,站在他后面的嘍啰們便興奮的沖上前來,操起手中的刀斧鋤頭向店里他們視線里的一切砸了去。
“住手啊……住手啊……行行好,給小老兒留……”掌柜躺在地上正央求著,卻被不知是那里來的一只赤腳跺在了臉上。
幾個店中的伙計聽到下面的打砸聲后,從樓上趕了下來,只見昔日高高在上的掌柜,此刻正躺在地上任人踩踏,嘴里除了央求便沒了別的話。
而其他的幾個兇神惡煞之徒,正在盡自己所能的將店中的一切砸毀,破壞。
伙計們擰了擰眉頭,握了握拳,又咽下了幾滴口水,最后一咬牙,向那群破壞者們沖了去。
“哥幾個,跟著眾好漢一起砸!”其中的一個伙計放聲道,于是店里的伙計轉(zhuǎn)瞬的功夫便成了強(qiáng)盜。
“你們……你們……蒼天啊……王道啊……”掌柜的央求變成了哀鳴。
這一眾打砸搶的人,幾乎將酒肆要拆了去。
“大哥,就剩這膳房了,其他地方都已經(jīng)讓弟兄們耍夠了!”其中的一個嘍啰說道。
“老大,這膳房里住著的是本店的庖廚和他的徒弟,他兩個吃在膳房住在膳房,那庖廚手藝不錯,但人古怪的很,膳房里的一切都不允許外人來碰,連他做菜的時候都不許跑堂的進(jìn)出,只讓他那個徒弟往外傳菜?!钡曛械囊粋€“伙計”說。
那刀疤臉聽罷淬了口口水,歪嘴擠眉的擺弄了一番,說:“去,跟那個庖廚說,爺爺砸累了,也餓了,讓他炒幾個菜,蒸幾籠包子!”
說著一腳將那說話的“伙計”踢在了門上。
“伙計”不敢怠慢,對著那扇門,敲了幾聲,順帶著說道:“風(fēng)膳夫,來客人了,走幾道拿手菜。”
然而“伙計”敲了十幾下,喊了十幾句,卻是從門外聽不到一聲半語的應(yīng)和聲,那屋子的門緊閉著,只是隨著“伙計”的敲擊落了些灰塵在他的手上,“伙計”眼見著刀疤頭子不耐煩了,急出了一頭的熱汗。
“他奶奶的,腌臜獸人,哪來的架子!”那刀疤頭子一氣上涌便要上前破門而入,卻只聽“嗖”的一聲,在眾人還沒來得急回神之際,那刀疤頭子“啪嗒”一聲,躺在了地上。
嘍啰們慌忙上前圍住,誰料,那刀疤頭子怒目圓睜,張著四方大嘴,早已沒了氣息。
頭頂上頂著一方灰褐色粗布麻巾,竟是那“伙計”頭上的束發(fā)方巾。
原來,那刀疤頭子欲破門而入之際,叫門的“伙計”只感頭頂涼風(fēng)一處,接著便聽得“啪嗒”一聲,那巾子便落在了刀疤頭子的額上。
眾嘍啰將巾子揭去想探個明白,只見那刀疤頭子的印堂上,凹下了一個豌豆大小的血洞子,再定睛仔細(xì)看時,見得一灘黑血,從刀疤頭子的腦后淌了出來。
嘍啰眼見頭目死了,慌張了起來。
那敲門的“伙計”再上門前看時,但見一個同樣豌豆大小的孔洞。
“好你個賊子,敢暗算你爺爺們,今天老子剁了你!”
嘍啰們驚慌之后,氣急敗壞起來,將那早已踩踏的不醒人事的酒肆掌柜一把提了起來,舉起斧子照著掌柜的腦門便要砍下去,這酒肆掌柜驚的一陣?yán)漕潱哙碌慕械溃骸昂脻h……好漢……饒命……饒命啊……”
門,卻“吱呀”的一聲,在這時開了。
出來的是一個少年,十五六歲年紀(jì),梳著頂尖圓發(fā)髻,穿一件灰布粗麻短襟衫,下罩一條灰白麻布褲,系一條赤褐軟布帶,蹬一雙烏黑硬底低角履。
身高七尺有余不足八,眉梢挺直,寬額朗目。
少年欠身,推門而出,弓著身體,一臉堆笑,從眾嘍啰的眼前徑直走過。
“各位好,嘿嘿……各位好,聒噪聒噪,師父吃茶飯丟了筷子,特命我尋來,無心打擾!無心打擾!”
筷子?那里來的筷子?眾人一時都疑惑了起來,那舉起來砍掌柜子的斧子,也停在了半空。
“哎呀,原來是掉到了這里!”少年說道,眾人便尋著少年的話一起看了去,但見那頂著房梁的一根柱子上,果然插著一根黑木筷子,那筷子插入柱中,竟四寸有余。
“哎……污濁了,污濁了,用不得了……”少年對著那支筷子嘆惜到,便也不去將其拔出,返身走了回來。
眾嘍羅卻向那筷子奔了來,眼到之時,卻見那筷子上沾著些粘稠了的水漬,因全身烏黑而看不清什么顏色,直到那水漬隨著筷身往下滴的時候,卻才看清。
那哪里是什么水漬,是血!人血。
眾嘍啰恍然明了,大喝了一聲,便向那少年沖了去。
那少年早已在幾步外站好,將臉稍稍向后側(cè)了一側(cè),剛才那一張堆笑的臉,一下子變得平靜與認(rèn)真起來。
少年聽聲辨位,平地跳起一丈有余,展開猿臂勾住了房梁,半空里打了二郎掃堂腿,照著沖上來的一個嘍啰的頭上掃了去。
那嘍啰“哎呀”一聲,摔在了一側(cè)。
少年接著收緊雙腿猛的朝斜下蹬去,又將后沖上來的兩個嘍啰踢了個滿面朝天……
這少年上躥下跳,只用腿功腳力,將一眾嘍啰瞬時間收拾了干凈,那反水倒戈的幾個伙計,眼見著少年踢飛了這個,踢暈了那個,心生恐懼,遂離了那嘍啰隊伍,去把嚇暈過去的掌柜扶起。
少年見這一眾嘍啰已沒一個能站起來啊呀痛叫的了,這才落到地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拍了拍肩腿上的塵土,一臉平靜的下令道“抬著你們的頭目,找個地方,把他埋了!滾!”
嘍啰們忙忍著痛,抱頭捧肚的站起,將那鋤頭,斧子都不顧去撿,使勁力氣的朝外奔去,那頭目的尸首,卻是瞧都沒被瞧上一眼。
“多謝少年爺救命之恩,平日怠慢之處,恕多包涵!恕多包涵!”掌柜這時在伙計的攙扶下,跪在了少年的面前,只顧磕頭謝恩。
少年卻將他瞧都未瞧上一眼,徑直的朝那扇門走去,那門內(nèi),卻在此時傳出一聲渾厚之音。
“既然尋到了,就現(xiàn)個身吧!同道中人,何須躲藏!”這一聲,頓時讓少年心生疑惑,酒肆之中此時只剩了掌柜伙計與一具尸體,再無其他,此一言,寓意何為?
這一聲,讓掌柜并伙計又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心頭想道:難不成這酒肆里,還有其他個奪財害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