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舞畢之后，文帝帶頭敲筑助興，眾人也紛紛縱情高歌或肆意笑鬧，大抵是人人都盡興了。

筵席散后，文帝攙著半醉的皇后往長秋宮走，身后跟著如英與凌不疑。

太子今夜還算清醒，他半是無意，半是有意地躲開太子妃上來攙扶的手，問道：“子晟與崔娘子到底怎么了，你常去長秋宮給母后請安，可曾聽到什么風聲？”

太子妃含含糊糊地道：“似是崔娘子不許子晟納妾！”

太子半信半疑，選擇站在了如英這一邊：“他們還未成婚呢，子晟就要納妾？這樣實在不妥！”

“什么不妥？哪家沒有三四個姬妾，偏她不許！”二皇子搶過話頭，“這正妻就要賢良，賢良大度······”

待得了二皇子妃涼涼一瞥，二皇子瞬間改口：“偶爾吃個醋，那也是證明她心里有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偏太子你喜歡瞎操心！”

三皇子喝得腳步不穩(wěn)，聽得兩位兄長爭執(zhí)，扶著宦者高傲地道：“大丈夫當志在四方，豈能將喜怒困于婦人之手！子晟糊涂！”

還不如學他只納姬妾，不娶正妃，后院諸事皆由女官約束管理，一切太平，不知省去多少麻煩。

五皇子有些懼怕這位三兄，趕緊道：“三兄此言甚是！”

四皇子剛在墻邊吐完回來，聽見這話立刻道：“三兄你不想娶妻，可是我想啊。偏母妃想著長幼有序，這豈不是耽誤我嘛！”

五皇子這個墻頭草又倒向了四皇子，畢竟上頭兩位兄長遲遲不娶妻，他也不好議親?。?/p>

幾位皇子意見不一，最終還是太子出面讓眾人都散了，盡早回府歇息。

長秋宮里還留著凌不疑的舊居室，是主殿東側的一處偏殿，如英住得也不遠，隔著一條長廊與中庭，兩人的居室恰好遙遙對望。

這一夜，凌不疑幾乎徹夜未眠，如英手中握著發(fā)簪，靠著床頭淺淺地瞇了一會兒。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薄霧未散，如英便已起身洗漱，翟媼也悄悄地尋了過來，服侍如英穿好了御寒的皮裘。

如英揉了揉因為渴睡而昏脹的眉眼，甚是無精打采地問道：“翟媼，你真要去嗎，既惡心又嚇人，小心晚上回來做噩夢哦！”

“小娘子瞧不起誰呢！”翟媼叉腰道，“老身也是見過大風浪的，而且你若是不讓我跟去，我可就喊啦！”

如英無法，只能帶上她。

趁著天色昏暗，兩人在越妃的瓏園中一番摸黑作為，又趕在皇后起身之前溜回了長秋宮。

皇后梳洗打扮時，在銅鏡中瞥見翟媼時不時地偷笑，忍不住問緣故，翟媼哪里敢說，只能找了個由頭搪塞了過去。

在宮廊中碰見去皇后跟前開始今日課程的如英，翟媼忍不住輕聲問道：“天都大亮了，怎么還沒動靜？你那些布置管不管用??！”

如英掩嘴打了個哈欠道：“您放心，出不了岔子的！”

這套把戲她年幼時不知與懷玉玩了多少遍，把懷玉的那些外姊妹們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再沒有敢朝她們呲牙的。

翟媼憋笑著點點頭，又催如英趕緊去皇后身邊侍奉。

誰知和如英分別沒幾步，翟媼就迎頭碰上了凌不疑，他負手而立，擋住了她的去路，“阿媼今日看起來氣色特別好，是因為起得特別早嗎？”

長秋宮的動靜瞞不了人，只是他怕惹得如英更加生氣，所以沒敢跟上去。

翟媼眼神亂飛，笑得十分心虛：“這個么，十一郎不妨去問崔娘子，我哪里知道？哎呀，我還要去膳房端娘娘特意吩咐給崔娘子準備的燕窩粥，據(jù)醫(yī)官說，這燕窩最適合有心疾的人食用了，火候過了可不好呀······”

凌不疑聞言立刻閃開，讓翟媼通過。

皇后養(yǎng)過許多孩子，就屬如英最難養(yǎng)活，她十分挑食，不肯吃飯，尤其是心情不佳的時候，幾欲到了厭食的地步。

一碗燕窩粥不過三五口就能喝完，如英攪了小一刻鐘了，就吃了半口，皇后實在忍不住了，便問道：“是粥太燙了嗎？”

“不燙，正好適口！”如英想起上次自己就是拿太燙了做借口，皇后就欲親自喂她喝，嚇得她一口喝完三口的量，差點嗆個半死。

正當她準備英勇就義時，外面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

宮婢通報聲未落，怒氣沖沖的五公主已經(jīng)一頭撞了進來，站在門口指著如英大罵道：“小賤婢，賤人，我要殺了你！”

皇后臉色驀地沉了下來，一掌拍在幾案上：“孽障！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在長秋宮大呼小叫！”

五公主看生母臉色不好，立刻上前下跪，拜至以額觸地，連聲道罪只說是自己魯莽了，然后又迅速將緣由說了。

原來她帶來的那群小女娘倦懶，一直睡至天光大亮才起身，誰知她們剛剛推門出去，走在一條青藤搭建的回廊中時，頭頂突然嘩啦啦地灑下又腥又臭的漿水，還有許多軟趴趴的長條滑蟲。

滑蟲是活的，而且數(shù)量巨多，有些掉在了頭上，有些覆在了裙邊，還有些順著衣領的縫隙鉆了進去，縱然不咬人，那種又冷又黏膩的觸感令女孩們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有些嚇得直接失禁了。

想起適才越妃手下那些人的譏笑輕慢的目光，五公主覺得自己的面子被耍了個干凈，她握拳捶地，控訴道：“母后，她們是兒臣帶進宮來的，為母后賀壽獻舞也算出了一份力，如今卻遇到這份羞辱！母后，您要為女兒做主??！”

皇后忍住沒去看如英，紋絲不動道：“哦，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們被澆了一頭漿水，被蟲子爬在了身上就要去自盡嗎？就算要自盡，你來我這里做什么？”

五公主噎了一下，又大聲道：“母后，這都是崔氏所為，我都問過瓏園的人了，她們說崔氏今日清晨天不亮去過那里！”

“嗯，可有人親眼看見如英安排了這些？”

“即便沒人看見，可除了崔氏還有誰！母后，您還要包庇她嗎？”五公主聲音尖利，差點扎破如英的耳膜。

“殿下，敢問一句！”如英忽道，“為何一定是我呢，我為何要大費周章行此伎倆？”

“因為她們前日將你······”推入湖中。

五公主迅速咬住嘴唇，若她真說了出來，才正中如英下懷，看如英一臉似笑非笑，似是在譏嘲自己，她眼光霎時陰狠起來，再看到那碗晶瑩剔透的燕窩粥，更是妒火中燒。

燕窩是今年交趾從外域偶然尋得的珍品，最是滋補養(yǎng)人，可是數(shù)量十分稀少，文帝便沒有賞賜下去，而是全部都送到了長秋宮。

皇后不愛吃這些滋補品，每次得了大多分給兒女們，唯獨這次，除了懷孕的二皇子妃那里得了一些，皇后全都留下了。

五公主原以為母親是要留著自己吃，誰知竟給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憑什么，她才是母后的親生女兒！

五公主一臉猙獰惡毒，指著如英道：“送你進廷尉府，不出兩三個時辰什么都招了！到時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