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益要回去時,歐陽夫子忽然送來急報,如英起身替凌不疑送凌益出門。
行至前庭,凌益忽嘆道:“子晟性情執(zhí)拗,你多勸勸他,不要聽旁人吹捧什么蓋世英雄就不管不顧了。你是沒見過子晟的舅父,當(dāng)真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還不是塵歸塵,土歸土,煙消云散了!”
如英抬頭,柔柔一笑:“人雖煙消云散了,但留下的遺澤卻惠及了兩代人呢!”任何人都可以指摘霍翀將軍,唯獨他這個受益人不行。
凌益有一瞬間的愕然,隨即又笑道:“你果然很像你父親!”戳人短處的本事當(dāng)真是一脈相承。
如英面帶微笑將凌益送出門后,慢慢踱步到了后園,原本這里是種著一株老梅的,后來凌不疑命人換成了蒼松。
不僅是這里,整個將軍府的梅樹都被盡數(shù)移栽,換成了其他樹種。
過了許久,凌不疑來找她,笑問怎么了。
如英看著他俊美的面龐,盯了許久許久,忽而道:“我可能要說一句很無禮的話?!?/p>
凌不疑點頭,示意她說。
“還好你和城陽侯并不相像!”如英很直白地表示對凌益的不喜,這個人讓她想起了水蛭,一種善于吸血和蟄伏的物種。
面對未婚妻對于生父的指摘,凌不疑表現(xiàn)得十分寬容:“你若不喜歡,日后可以少見或者不見,我會處理好的?!?/p>
“這就不必了,我還應(yīng)付得來!”如英覺得凌不疑還是擔(dān)心凌益比較好,若論言語爭鋒,她不敢說是絕無敵手,但就凌益來看,大概不是她的對手,“不過他說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你把頭低下來!”
凌不疑不解,但還是聽話地將身子彎了下來,但還是不夠,如英只好踮起腳。
袍袖揚起時,凌不疑聞到了如英身上特有的清苦藥香,而后他感覺脖頸前一涼,是玉石帶來的觸感。
再然后是女孩的手,薄薄的繭子摩挲在他頸后的皮肉上,讓他呼吸都急促了兩分。
他彎腰低頭,女孩舉手踮腳,這樣的姿勢很累。
凌不疑握住女孩的腰,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讓她側(cè)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如英沒忍住驚呼了一聲,但不得不說,這樣的確方便了很多。
她估量好長度,調(diào)整好了繩扣,剛想讓凌不疑將自己放下去,結(jié)果一低頭就看見他泛著光的一雙眼睛。
“你親手給我做的嗎?”
“嗯,從選料、磨制、再到穿孔和刻字,連帶這根紅繩一起,都是我一個人做的。畢竟護(hù)身符這種東西,也不好假手于人!”
如英從凌不疑衣襟里取出這塊玉剛卯,細(xì)膩潔白的羊脂玉,觸手即溫,上面嚴(yán)整地刻了十六個娟秀小字——“天保定爾,俾爾戩榖。罄無不宜,受天百祿?!?/p>
她真心實意地道:“建功立業(yè)重要,平安也重要?!?/p>
無論他們現(xiàn)在還是將來會是如何結(jié)局,她都誠心地希望他能好好活著,若是要死,也千萬不要是因為她,這條人命太貴重,她擔(dān)不起。
凌不疑握住如英的手,在她指尖的傷口上親了又親,他鄭重地許下承諾:“我會平安歸來的!”
如英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指,被親在這種部位總感覺怪怪的。
她故作淡然地道:“最好是吧,不然我可要改嫁了!”說完,她從凌不疑手臂上跳下來,頭也不回地跑了。
凌不疑瞬間將所有感動拋到九霄云外,快步追了上去:“你想都別想!”
這么壞脾氣的女娘除了他,大概也沒旁人消受得起了。
凌不疑在幾步遠(yuǎn)的地方追上了如英,他將女孩抱進(jìn)懷里,十分克制的力道,像是捧著易碎的珍寶,他親在她的眼角,親在她的側(cè)頰,親在她的唇邊。
“如英,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我們別再吵架了好不好?”
青年貌美體健,嗓音動人,如英有一瞬間被美色所惑,但很快清醒了過來,“說實話,這個很難!”
她從不輕易給出承諾:“不是你不惹我,我就不會生氣,或是我受了別人的氣遷怒你,或是我惹你生氣了,你來和我吵架,總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她抬眼,眼里仿佛藏了一個春天:“現(xiàn)在,你還要不要繼續(xù)親我啦?”
凌不疑無言,只有一聲嘆息。
他永遠(yuǎn)不是她的對手,也占不到她的上風(fēng)。他低頭,輕輕吻在女孩的唇上,一下一下,溫柔而笨拙地啄吻著。
他是這樣聰明睿智的一個人,偏在男女之事如此不開竅,偏偏又捧著一顆真心任她予取予求。
如英心想,她就是這樣一個壞女娘,只有看到他流淚求懇的模樣,才愿意暫時按下不提。
幾日后,大軍開拔,如英陪在皇后身邊,看整裝待發(fā)的軍隊緩緩從點將臺下方經(jīng)過,然后穿過城門奔赴遙遠(yuǎn)的戰(zhàn)場。
日正當(dāng)中,凌不疑一馬當(dāng)先,騎在最前頭,如英一直看著他,說起來這仿佛是她第三次看他全副甲胄,比起平時,添了幾分帶著血腥味的矯健與英武。
凌不疑對如英的視線亦有所覺,忽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策馬回行,須臾間騎到點將臺側(cè)邊的皇后儀仗所在的高臺。
眾目睽睽之下,他猿臂舒展,左手輕輕一揚,一個小小的東西在空中劃過平緩弧線,精準(zhǔn)的落入如英懷中。
正在離開點將臺的文帝也看見了,他板著臉,想笑又想罵人,先前吵得像兩只烏眼雞,這會子又這么難舍難分,年輕人就喜歡瞎折騰!
站在文帝身后的袁慎努力忍著不翻白眼,前腳剛掐滅他的心思,后腳兩個人就好成這樣,呵呵,這是顯擺給誰看呢!
面對周圍人不停地起哄與打趣,如英臉都沒紅一下,反而盡力抬頭去看凌不疑,他仿佛朝這邊笑了下,然后策馬馳騁而去。
如英看他躍出城門,才解開他扔過來的絨布包,只見里面是一枚比她掌心略大的黃金小墜,四方小座上踞蹲著一頭冷凝肅穆的小小猛虎,身軀上束有一條赤色錦繩。
如英忽然覺得有些燙手:“這是······”
皇后也瞧見了,含笑道:“這是子晟的私?。 庇执蛉さ?,“怕是不好意思總是受你的貼補(bǔ),所以向你提前交托家底了?!?/p>
如英臉上裝得十分不在意,手指頭卻在虎頭上輕輕戳了戳,虎頭生角,身后五尾,這是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