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了足足兩個時辰，霍不疑與樓垚無功而返，田朔被氣得不輕，連午飯都沒留就開門送客了，一行人只好多費大半個時辰走出田家屋堡外的樹林，在一處風(fēng)景不錯的開闊原野中埋鍋造飯。

帳篷中，程少宮一邊嚼著甜滋滋的肉脯，一邊問道：“阿姊，那田朔到底與你說了什么，將你氣成這樣？”

如英不答反問：“你覺得田朔此人如何，可是那種肯忍氣吞聲的人？”

程少宮咽下食物：“當然不是，這人一看就睚眥必報，度量狹窄，絕非向善之輩?！?/p>

“可我一鞭子抽得他破了相，他竟也忍下，半句話也沒再多說?！比缬⒎畔率种刑胀耄岸?，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適才家主受辱，涌進來的家丁護衛(wèi)多是老邁孱弱之輩，那些壯丁又去哪里了？”

霍不疑頷首：“適才我在搜查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了，而且可疑的還不止這一點，田家堡內(nèi)十分干凈，比紀老兒的廷尉府還干凈?！?/p>

袁慎一行兩百來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并非細碎角落可藏匿，他連機關(guān)密道都摸了一遍，一概沒有。

“那人八成在李家?！比缬⑶昧饲脦装福皹菆惏顺墒莿癫婚_李家的大門，還是直接打進去······”

霍不疑不悅道：“你就這么急？”

“救人如救火，如何不急？”如英眉頭微微挑起，“而且，老叔又查到了一點有意思的事情，袁大公子是主動來姚縣的，他有多謹慎你是知道的，你難道不好奇這里有什么能引得他主動犯險嗎？”

未時初刻，霍崔一行人在四野開闊的李家屋堡前與樓垚匯合。

樓垚一臉為難地道：“李闊抵死不肯開門，還站在城頭破口大罵，言語間對朝廷甚是不敬······”

霍不疑放下如英所繪的新輿圖，輕描淡寫道：“那就不用多說了，動手吧！”

一聲劇烈的炸響揭開了這場小型攻城戰(zhàn)的序幕，豫州鄉(xiāng)野何曾見過這等驚天動地的場面，城頭上的李家守兵當即嚇癱了一半。

霍不疑將麾下將士分作四組，一組夾雜在震人心魄的炸裂聲響與火光煙霧中搶上城頭，一組用新制的攻城錘砸開屋堡大門，再組成一個方形盾牌陣護住頭臉殺入屋堡，另兩組輪流替換。

如英帶著家將部曲在后方替他掠陣。

未時開始攻城，打到一半，受命去報信的梁邱飛和借兵的張擅都回來了，于是攻勢更猛，如此廝殺直至天色昏黃，李氏屋堡被徹底攻破。

眼見大門洞開，如英帶著武婢家將一馬當先，剛結(jié)束戰(zhàn)斗，一身血跡斑駁的霍不疑臉色陰郁的如漸漸沉下來的天色，也迅速策馬跟上。

落后一步的程少宮瞥見這位前前任姊婿的臉色，不由抱著手臂搓了搓，這男人拈起酸來，也是挺要人命的。

兩人騎馬直入后宅，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精致繁雜不遜宮廷氣派的閨閣華宇。

張擅見到霍不疑， 立即上來稟報：“少主公，四處都搜過了，不見李闊那廝?！?/p>

霍不疑點點頭：“你帶人戒備四周，讓底下人繼續(xù)搜。”

片刻后，梁邱飛也來報：“我等找到幾處地牢，但關(guān)押的都是無關(guān)人等，均無袁公子下落。后面的內(nèi)帷中發(fā)現(xiàn)自盡身亡的李闊夫人，還有一同自盡的幾名貼身婢女?！?/p>

如英眼神一利，翻身下馬，立刻往內(nèi)寢走去，果然看見一地的婢女尸體，或坐或臥，還有躺在錦繡堆積床榻上的李夫人。

所有女子都死狀平靜，有幾個臉上甚至還殘留著笑意，十分詭異。

如英上前直接查看起了李夫人的尸首，修眉鳳目，色甚姝麗，與她印象中那張略有些清淡的面容天差地別。

忽而她瞥見內(nèi)室壁上掛著的古琴，那琴弦上還微微泛著脂光，明顯被細心保養(yǎng)過。

如英眉心微蹙，又抓著李夫人的手看了幾遍，雙手白嫩細膩，平滑無繭。

她反手扣住了霍不疑的手，讓他攤開掌心。

霍不疑手上全是繭子，虎口和掌心是因為常年握兵器，指節(jié)內(nèi)側(cè)是因為執(zhí)筆，而指尖和指腹是因為常年撫琴留下來的——就算撥弦可以佩戴保護手指的玳瑁指套，但按壓琴弦卻最好用自己的指腹。

如英無意識地摳了摳，霍不疑癢得攥緊了她的手指。

如英回過神來，道：“她不是······”

一語未了，又有侍衛(wèi)來報，據(jù)奴仆招認，有一名貴介公子被家主夫婦藏在一處極深的隱秘地牢中，照他的形容，那公子應(yīng)該就是袁慎。

如英聽罷，微露喜色，一把甩開霍不疑的手，讓人給她帶路。

梁邱飛看著自家少主公黑沉如墨的臉色，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隱秘的地牢就設(shè)在祠堂后的磚墻下，李家人的意思大約是讓祖先幫忙看管犯人。

地牢結(jié)構(gòu)頗為復(fù)雜，越往里走地勢越低，而且道路曲回環(huán)繞，時而斜坡，時而階梯，走了約有一頓飯功夫，霍崔二人與一干侍衛(wèi)才在地道盡頭看見一扇石門，推開一看竟是一個極大的方形窟窿。

推門的梁邱起不妨，險些一腳踩空，被后面的弟兄才穩(wěn)住身形，舉起火把往下一探，眾人才發(fā)現(xiàn)這原來是一間深陷下去的牢房，旁邊有一條長長的石階走下去才能到地面。

走到這里，霍不疑與如英俱是眉心緊鎖。

如英輕吹竹哨，一長一短，是戒備的意思，而后身后地道里也傳來一長一短的呼應(yīng)聲。

哨聲畢，地牢里深處忽然響起一個熟悉但虛弱的男子聲音：“是誰來了？”

隨后又隱隱激動顫抖起來：“如英，是你嗎？”

如英所用的竹哨是用西南一種特有的竹子所制，其音質(zhì)清脆，音色飄逸，與一般竹哨迥然不同，是故袁慎一聽便知。

如英朝下喊道：“不是我，還能是誰？”隨后擎著一盞風(fēng)燈，蹬蹬地踏下石階，隨身的武婢和幾個部曲立即跟上。

梁邱起看霍不疑輕輕頷首，也領(lǐng)著幾名侍衛(wèi)舉著火把跟了上去。

霍不疑自己卻不下去，而是挺直脊背地站在門口，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石階有三四十級，搖曳的火光將地牢照得若隱若現(xiàn)，石板地面的一角鋪有稻草，一旁有案幾被褥，甚至還有一架簡單的屏風(fēng)，后面大約是凈房。

草堆上靠墻坐了一名身著淺藍曲裾的青年男子，形容雖然狼狽，胳膊腿上都裹著繃帶，但還算整潔利索。

他似乎久不見光，一見燈火，就下意識地伸手遮眼，但隨后又將手放下來，努力睜大眼睛去看少女秀美嫵麗的容顏，一時恍惚，似在夢中。

袁慎一臉不可置信：“你怎么來了？”

如英還未答話，只聽后面又有腳步聲傳來，隨后有人清了清嗓子：“還有我！”

袁慎一滯：“你······你怎么也來了？”

“你以為是誰救的你！”霍不疑一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