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徑深處,除了沁人的芬香外,還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硝煙味。
斯文人吵架自然不會潑聲浪氣,就算是罵人也少不得引經(jīng)據(jù)典,若是不聽內(nèi)容,只觀其肅穆的行止,怕是要誤以為兩人要爭論的是朝政大事了。
“袁侍中還好意思說我死纏爛打,站在縣衙墻外唱《漢廣》的人可不是凌某人!”
“婚事未定前,你我自然各憑本事,可眼下我與如英已經(jīng)定了親······”
“定了親又如何?”凌不疑寒聲打斷道,“只看皇甫夫子就知道了,定好的親事是能退的,未婚妻退婚后照樣可以另嫁良人!”
“是?。 痹魉π淅湫?,“前車之鑒,后事之師,所以在下一定會好好珍愛未婚妻,絕不讓歲月磋磨了這段情意!”
“情意?”凌不疑神情冰冷,語帶不屑,“她答應(yīng)你,不過是暫時的權(quán)宜之計,何談情意二字?”
袁慎被這么說,也不惱怒,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如英此時與他的情意,的確不到許嫁的程度,若不是時機(jī)抓得好,這樁婚事只怕也難成,之前他說要感謝對方成全,也實實在在是真話。
只是,袁慎想了想,才神色淡淡地道:“衛(wèi)將軍既這般言辭篤定如英嫁我是權(quán)宜之計,那又何必一再窮追不舍?你自己也知道吧,你越追,如英就越靠近我,你停下,或許我哪日惹了她厭煩,她自己就會想法子退親!”
“還是你心中更清楚,所謂的‘權(quán)宜之計’······”袁慎眼鋒一利,也刺了一句,“不過是你在自欺欺人!”
如英對他是不夠喜歡, 而非不喜歡。
凌不疑深深瞇起眼睛,剛想說話,卻見兩個華服少女手拉手氣喘吁吁地朝這邊奔了過來。
袁慎回頭一看,竟是王姈和樓縭,不由把眉頭一皺,這兩個女娘,一個陰刻可惡,一個犟頭犟腦,湊到一起,準(zhǔn)沒好事。
“十一郎,真的是你······還有善見公子?!”王姈有些吃驚,這兩個人都快王不見王了,怎么會聚在一起?
樓縭跑得臉頰紅撲撲的,眼珠子一時盯著凌不疑,一時看向袁慎:“你們兩個,在這里做什么?”
凌不疑冷冷地看向王樓二女,他目如利劍,樓縭直接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還是王姈膽子大,強(qiáng)撐著笑意道:“十一郎和善見公子在此,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既然知道我和袁侍中在商談要事,兩位還不就此離去!”凌不疑絲毫不給情面,開口就是逐人。
王姈和樓縭十分尷尬,不知該說什么,最后王姈壯著膽子道:“姨母最近老念叨十一郎你呢,說,說名花既然已有所屬,又何必苦苦強(qiáng)求,不如,不如······”看看別人啊!
在凌不疑森冷的目光下,王姈咬唇不敢繼續(xù)往下說了。
“這話是皇后說的?”凌不疑冷聲道,“若是皇后沒說這話,王娘子可知罪?”
王姈人都傻了,趕緊描補道:“不不不,我日常陪在宮中,姨母雖然嘴里沒說,但我知她心里的意思!姨母和陛下都盼著十一郎趕緊娶妻呢!”反正自家姨母總不會要推外甥女去領(lǐng)罪。
“我是要娶妻,可我想娶的只有那一個!”凌不疑目光轉(zhuǎn)向袁慎,“所以要看袁侍中肯不肯成全我了!”
“當(dāng)然不肯!”袁慎眼神深晦,面凝如鐵,他一字一句地道,“我這輩子絕不會將心愛的女子拱手讓人!”
“這可真是巧了,”凌不疑亦是一字一句,鏗鏘回應(yīng)道,“在下亦是如此!”
王姈和樓縭都呆了,樓縭性急,沒忍住大聲問道:“那崔如英有什么好的,你們一個個這么喜歡她?她方才在席上,還逼得阿姈姊姊自打了兩個耳光呢,這等仗著家世囂張跋扈的無禮女子······”
“閉嘴!”
“住口!”
凌袁二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制止樓縭,王姈見此,心里翻滾著嫉妒和酸澀。
袁慎還可以說是純?nèi)痪S護(hù)未婚妻,而凌不疑呢?這樣關(guān)心旁人的未婚妻,算什么事啊!
王姈摸了摸自己的臉,委委屈屈地扯了扯樓縭的衣袖:“阿縭妹妹,別說了,別說了,雖然崔娘子她,她······”
她似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眼淚含在眼眶,半掉不掉:“唉,都是我不好!”
這般半遮半掩,若換做尋常男子少不得要問一句是怎么回事,可袁慎與凌不疑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袁慎直接道:“自然是王娘子不好了!吾婦從來不會有不當(dāng)之處,若有,那也是被旁人帶累的!”
一顆心都快偏到胳肢窩了。
王姈漲紅了臉,在心中暗罵天下男人果真一個樣,見了美色就昏頭昏腦,什么詩書禮樂仁義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凈,樓縭更是氣得臉都鼓起來了。
凌不疑接著補刀道:“王娘子既然知道自己不好,就該誠心悔過,這般故意挑撥妄言,實在令人生厭!”
聽了這一通指責(zé),王姈臉色迅速由紅轉(zhuǎn)白,全身上下僵冷得厲害,若不是樓縭扶著,只怕都要站不住了。
樓縭一邊奮力扶著王姈,一邊憤憤不平地指責(zé)凌不疑:“十一郎,你怎么能這樣說阿姈姊姊?”
“那你憑什么這樣說如英?”凌不疑眉宇間一片陰鷙,“是有人教你的,還是你樓家家教如此,若是后者,我倒要好好問一問你父親,到底是如何教導(dǎo)女兒的!”
樓縭跺腳道:“我又沒說錯,她崔如英就是跋扈,就是刁蠻,那么多人都看見了,你堵得住我的嘴,難道還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你們喜歡她,若不是你們眼瞎,就是她狐媚勾引······”
袁慎陡然色變,厲聲道:“若是招人喜歡就要被罵做狐媚勾引,那這都城里該被冠上這個名頭的,應(yīng)當(dāng)是衛(wèi)將軍和在下才對!”
“畢竟,跟在如英后面的只有我與衛(wèi)將軍區(qū)區(qū)兩人,而跟在我們兩人身后的,可是一大群小女娘!”
凌不疑果斷贊同:“袁侍中所言甚是!”他頓了頓,又不悅道,“不過,論起這狐媚勾引的本事,我實不如袁侍中多矣!”
袁慎面不改色,直接承認(rèn)了:“多謝衛(wèi)將軍夸贊,在下于這一道,的確有些心得!”
凌不疑實在沒想到袁慎能如此坦然地不要臉,他點頭道:“既如此,日后少不得請袁侍中不吝賜教了!”
袁慎哼了一聲,果然論起不要臉,他還不是這廝的對手!還賜教,教你什么,教你來勾引我的未婚妻,挖我的墻角?
他冷淡地拱手告辭,凌不疑緊隨其后,只留徹底驚麻的王姈與樓縭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