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側臥約莫三十個平方的大小,兩個擺放極其對稱的書架被鮮血染濺,活像一幅栩栩如生的梅花圖,原來上面的書本已然狼藉一片,那張墊得很厚的雙人床呈現(xiàn)出來的畫面方是我膽寒發(fā)豎的源頭……
不久前見過的前臺姑娘恍若夢魘般再次出現(xiàn),此刻的她更迭了另一副容貌,若先前的她單是行若瘋態(tài),眼下的她簡直就是個喪心病狂的變態(tài)!
她跪伏在床沿一名年輕男子的側面, 從前傾的碎發(fā)可以看到,她正齜著鮮紅的寒牙,兩只青白交織的手全然被鮮血浸得殷紅,還溟溟地往下滴落,濡濕了床鋪,在日光的斜照里,閃熠著妖冶的流光。
床上的那名男子多半就是此間住戶,除了面容較對完好外,其他身軀、手腳尋不出一塊完整的肉,深徹的骨頭慘白無比,就像是被萬千只食人魚饜足后的“杰作”,挑剔的血腸、未消化的食物散落得到處都是……
“咳……嘔!”
我強忍了兩秒,還是不堪重負地跑了出去,腹腔內的不適宛如決堤之水沒法阻攔地噴涌出來,大抵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這兒我卻犯了個糊涂致命的錯誤——沒有鎖門。
遂我轉回身子想去鎖門之際,前臺姑娘宛若一頭矯健的母豹以四足之勢朝我暴沖,獰惡可怖的面孔見者如墜絕望深淵,希冀即將銷蝕。
我有預感,假若這次我再落到前臺姑娘的魔爪,床上那哥們的下場就是下一個我。
這回我什么都顧不得想了,本能的倚在墻邊,借使前臺姑娘出門必將拐彎的那個瞬間,我高舉未曾脫過手的玻璃煙缸往她頭顱狠狠砸去,質量很不錯的煙灰缸一角磕出了血跡,一聲骨頭脆響清晰可聞。
即便這樣,前臺姑娘仍然沒有痛覺地向我展開攻勢,瘋狂用她那感覺越發(fā)堅硬有勁的血手往我身上劃拉著。那件據說是真正牛皮制成的衣物很快成了寥寥幾塊碎片。
許是剛剛目睹過一場不可想象的兇殺現(xiàn)場,我似是被死者的亡魂滯留在房間內的不甘憤懣所影響,充血狹長的雙瞳像尖釘那樣死死釘住前臺姑娘,恐懼感蕩然無存,緊接雙臂托舉著煙灰缸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洪荒之力往她頭上重力丟擲。
“噗……嘭!”
悶響一聲,而后煙灰缸摔碎在地板,但當它掙開我虎口的那一下,我忍受住虎口因強震而產生撕裂的劇痛,前臺姑娘的鐵顱終于也裂開一道口子,汩汩冒著血以外的東西。
“斯鴉嘎……”
前臺姑娘忽地怪嘯一聲,隱隱約約含了些情緒,她嶙峋的兩手一頓一頓地吊詭扭動,沾著血漬的指甲幾乎在瞬間增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不容我多想,她狀態(tài)如初地再次襲來,我掃視一眼兩手的空蕩,沒有猶豫地提起腳尖朝她踹去。她踉蹌著退后幾步,我覷機拿起早用余光瞄到的鐵架,一把將上邊掛放的衣物甩掉,然后折疊成豎狀相向她,另只手略作放松地揩了揩額間豆大的汗珠。
呼……總算是可以松口氣了。
這次我搶占先機,和前臺姑娘角色互換似的狂奔她直去,攬著鐵架稍顯吃力地拍趕她,很快將她逼到了死角,我大口大口傾吐出先前的郁壘:“靠!現(xiàn)在你感受到被人追趕的滋味有多痛苦了吧?倘若不是我練過一點,豈不也成了你的腹中餐?操!真他媽血腥!”
想起這茬我的怒焰躥升得更快,把寒流一燒全燼,我一股腦地用鐵架持續(xù)進攻,雙手漸漸磨勒出兩圈紅腫的印痕。
鐵架抵著前臺姑娘,她像是被我這頓輸出給徹底打懵了,沒有再抽風地晃悠,作渾渾噩噩狀。
我剛好得空休憩一會,腦子靈活起來,嘴上免不得碎碎念:“你他媽的,瘋了就瘋了,還他媽的每次都讓我遇到,等警察來了,你他媽的讓我他媽的怎么解釋!他媽的!真他媽的倒……”
話還沒抱怨完,猝然間我注意到在日光中除了我和前臺姑娘小幅度動蕩的影子,突兀多出來了一道瘦得不成人樣的黑影,旋即與我的影子相融在一起,異常臃腫,仿佛那黑影的主人就站在我背后……
怎么那么涼?這是誰的惡作劇嗎?
我的心逐漸浮現(xiàn)不安的異樣,緊繃覆滿了全身,我僵硬地扭頭朝后看去……
“哎呀!操你大爺?shù)模 ?/p>
驚慌失措致使有些變調的臟話脫口而出,我驚恐萬狀的表情跟大白天的見著了鬼無疑,駭?shù)梦业B大退,鐵架“哐鐺”掉落地上。
真的不可思議,那道黑影竟然是這屋子的年輕住戶。
他鼓脹著純白的瞳仁,真不明白他視線里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看著真他媽瘆人,但更瘆人的在下面,可以在腦海填充一個這樣的畫面:某人僅僅頭顱相對完好,其余的四肢百骸簸蕩著像無數(shù)刀口剜余的肉條,每個動作都伴奏著詭異的咯吱,還有點殘留的小腸一截截拖拽在地,劃出身軀主人前行的軌跡,就像在刻畫一幅虔誠到以臟所繪的大作。
究竟是怎樣的毅力在支撐著他,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快歇菜了。
住客的舉止艱難滯慢,但找回狀態(tài)的前臺姑娘一秒從她在的角落躥到我背靠的角落,如刀匕幽光流溢的指甲輕易切割我身上懸掛的破縷爛布,我盡量帶著她的手往空氣去抓,一個側身我被她的推擊力順著墻絆倒,倒前仍抓著她沒放,她與我一同栽倒。
我的頭部跌撞在一雙毛織鞋上,不算十分疼痛,前臺姑娘卻沒這般幸運了,她兩手的指甲直接硬戳在堅實的地面,指甲蓋翻卷的聲音聽得我都頭皮發(fā)麻,耳朵嗡嗡的。
前臺姑娘也意識到她主攻的指甲威能大減,于是低首狂沖,意圖用那腥臊的齒牙撕開我的頸部,我只好將手轉去偏移她的濕漉漉的頭顱,狀態(tài)岌岌可危。
這時,住客拖著骷髏身子行至,肉眼能清晰見到的腿骨呈彎曲狀,他舉著瘦骨嶙嶙的手鎖定了我的腦勺準備突刺,我兩手正阻礙前臺姑娘的咬擊,騰不出手再去擋他。前有爪后是墻,他的襲擊壓根無可避免。
吹不散的濃霧一樣的絕望圍裹住我,裹得死死的不留一點能讓我看見光亮的空間,只剩幽黯、窒息、撕扯、死亡與我作伴……
我緩緩閉上眼睛,仿佛窺見了住客身上發(fā)生的再次在我身上重演,不過我的境況比作他還甚差一籌,因為他并不見得會施舍我一張“面皮”,然后呢?我是會像他一樣作具游蕩無神的尸骸嗎?
“噗!”
“咚!”
剎那間,兩個不知是什么東西滾落在地的聲音持續(xù)了挺久,在這之前我聽到甚至直面感受到猶若厲鬼呼嘯般的迎面沖擊,隨即一面冰涼沁骨的血液糊滿了我整張臉,腥氣濃郁得我?guī)子麜炟蔬^去。
我劇烈地喘著粗氣,怔愣地等候分秒的流逝,過程幽謐得仿若置身墳山,沒有任何攻擊再向朝我襲來。
我摩挲著異常起伏的心肌,竭力靠墻作癱坐狀,抹去眼前的血漬,視線由忽紅忽暗換作清澄得就跟超清視角,面前的景象使我不由地怛然失色……
前臺姑娘和年輕住客成了兩具還噴著血的無頭之尸,橫七豎八地栽仰在我腳畔,猙獰平整的血口就像兩口埋尸的衰頹老井,不容多視。
兩個圓滾滾的頭顱給潔白的地板鋪陳一條平直的血沿大道。
在這條大道里,有人宛若一座崴嵬而安謐的大山屹立其中,那是一個形容死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