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幾乎剖釋了我所有疑惑的對話推使著時間大概邁進(jìn)午時,判斷依據(jù)除了我肚子咕咕作響,還有就是遮罩日光的黑幕力不從心地呈頹靡態(tài),仿若刺烈的光芒即將貫徹它,就像喪尸用刀鋒般的利指刺穿人體那樣,透露出對抗危機(jī)時的灰敗無力,遑論人物。
“這兒的東西你我都可以盡情大吃,不再需要繳費,因為沒有人再會來管我們……”鄺猖源撕開牛肉味的罐裝薯片,嘴巴里嘩嘩響的聲音聽著頗為解壓,他不忘補(bǔ)充,“確切地說,是沒有活人!抓緊吃吧,我們的時間只有半天。”
我接住他丟過來的同款薯片,撕開罐紙往嘴里遞了一片,細(xì)嚼著問道:“為什么只有半天?接下來我們應(yīng)該去哪里?”
現(xiàn)在我和鄺猖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有沒有機(jī)會能見著其他“螞蚱”我不能確定,但我肯定會跟緊著他,這樣我在尸潮城市的生存幾率才能直線上升,此前幾率幾乎為零。
鄺猖源將量并不多的薯片分鐘吃完,罐盒精確地投進(jìn)紙箱,他拍拍手上的食漬,耐心地說出他的計劃:“今天晚上我們開車離開鴻昌區(qū),別的地方喪尸源應(yīng)該還沒那么快感染過去,雖說總會有那樣一天,但能舒坦地度著余下的時光,又有誰會選擇提心吊膽的活法呢?答案是沒人會這樣做的?!?/p>
我微微頷首,認(rèn)為他這番話是對的。
可在之后發(fā)生的一些事件全然與這番道理是相悖論的,甚至猶如潢潢洪災(zāi)完全推翻了我們的認(rèn)知……
見我沒其他的意見,鄺猖源便指了指貨架上的各式食物道:“我去取兩個大背包,這里有什么好吃的你先選著,以后奔逃的日子可不會有這么多選擇可供選了?!闭f著他走到?jīng)]有運轉(zhuǎn)的滑梯,三步并作兩步地輕松邁向二樓。
我按捺住極度匱乏安全感的心臟,克制住想跟上二樓的沖動。要是鄺猖源會踽踽獨行,就不必費心搭救我了。
我真覺得自己現(xiàn)在夠慫的,連一個人獨處的勇氣都被一堆接踵的破事全給嚇沒了,肚里憋著的很多怨言臟話還不能嚎一嗓子吼盡,大抵那樣會招致大批喪尸來“圍觀”,那就得不償失了。
竭力摒除負(fù)面的情緒,我將視線鎖定在琳瑯滿目的各色吃食上,倒不見得有多大的食欲,盡管有些是我以往很想嘗嘗但卻源于價格昂貴而無奈被勸退。
在這個世上總有這么一種情緒,當(dāng)你極想要獲得某物的時候,想得是心心念念,夜不得寐,直到某天你得到了這樣?xùn)|西,滿心欣喜的保質(zhì)期又能到多久呢?只怕不論多久都抵不過你想要這樣?xùn)|西時的情緒來得強(qiáng)烈。
何況現(xiàn)在是喪尸暴行的境地,保住小命最為要緊,其他的我實在顧不上了。
“許煉,看好選哪些了嗎?這兩個包可夠大的,可惜能裝的物資還是有限?!编棽磫问至嘀鴥蓚€簇新灰白的背包出現(xiàn)在我身后,另只手拿的是那柄不離身的闊刃劍。
思考十分投入的我連他的腳步都不曾注意,不過這種情況在今天多有發(fā)生,可能是在精神高度緊繃中意識內(nèi)產(chǎn)生的一種放松方式。設(shè)若在危機(jī)四伏的外面,這樣的失神哪怕只是霎時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我警惕心重新振作起來,往鄺猖源扔給我的背包里塞著觸摸感分量很足的吃食,飲料礦泉水也選了不少。
少傾時間,干癟的背包像個充滿氣的氣球,被我硬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負(fù)在身上壓得我快透不過氣來。
另一旁的鄺猖源的背包與我同出一轍,不同的是他臉上掛滿云淡風(fēng)輕,我臉色卻漲得活像放了一段時間的豬肝,并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
將背包歸置在門后,鄺猖源領(lǐng)我在蓬松柔軟的沙發(fā)打算養(yǎng)精蓄銳睡上一覺。
難以安眠的我瞄了眼頭朝天花板的鄺猖源,不禁提問一句:“大俠,我們?yōu)槭裁匆x擇夜晚這個時間段出離鴻昌區(qū)?或許白日青天也宜出行。”
大概是受驚悚影片的影響吧,往往最恐怖的地方都現(xiàn)于最幽黯的地方,所以我只要聯(lián)想到這兒,大腦就不受控地躍出無數(shù)個詭誕莫測的畫面,仿佛待到夜臨,一切就都會實質(zhì)化。
鄺猖源全身上下惟有嘴唇翕動:“其實……說句實話,白天和黑夜并沒有多大區(qū)別,喪尸不是電影里的僵尸鬼魂,他們不懼怕陽光亦不熱衷……主要我昨夜沒睡,現(xiàn)在有點困了?!?/p>
“哦……原來是這樣?!蔽矣樣樧ブ^笑了笑,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我的意料。
不過鄺猖源作為我們二人隊的砥柱成員,倘若他的狀態(tài)很差,間接的等于我們兩人都得完蛋,那可真是糟糕。
半耷拉著越來越沉重的眼皮,視線里的一切忽隱忽現(xiàn),詭譎多變,最終我不堪重負(fù),徹底地闔上了眼睛……
空曠的房間,死寂的安靜,熟悉的擺設(shè)……
我直起身子,揉搓一番眼睛,掀開蓋著身上的被子,從床沿赤腳走到綠簾子的窗戶,往外看了看:喧囂的街道人影如織,過往的車輛絡(luò)繹不絕,但窗子上的霧氣將目觸的一切影射得有點模糊,只能看到各樣形色的輪廓。
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回來了?呈現(xiàn)我眼前的不應(yīng)該是喪尸圍城的場面?怎么會是這樣呢?
重重疑惑就像是一張巨大的蛛網(wǎng)在我腦子一點點擴(kuò)大,一點點羈絆我的神經(jīng),占據(jù)著腦子里的一切。
我顧不得換身衣服,極想走出酒樓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當(dāng)推開了那扇記憶復(fù)蘇的松木門,我心間不由地悸動一下,然而外邊什么都沒有,沒有前臺姑娘瘋魔的身影,門板上也沒有被猛踹而殘留的痕跡。
我百思不得其解,兀自要往樓梯口的時候,我頓住了腳步,狐疑地看著紅光閃爍的電梯,最終想起在那間房間里發(fā)生的血腥戕害,我選擇了乘坐電梯下樓。
電梯內(nèi)空蕩無人,很快我就在忐忑不定的心跳里抵達(dá)了一樓,前方有個早起的姑娘沖我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并打招呼道:“早上好??!”
“早……”我迷迷瞪瞪地應(yīng)一句,但等我看清楚她熟悉甚至令我有些膽寒的容顏時,我萬分怔愣地佇足原地,話也說不利索了。
面前這個妙齡少女竟會是我口口念念的“前臺姑娘”,她依然如我初見時的那樣,愛笑稱職的標(biāo)簽顯而易見。
那個成為喪尸被鄺猖源刀刃的前臺姑娘怎么回事?等等!鄺猖源呢?
我大腦在這個瞬間徹底地混亂了,任何東西都疲于去思考了,我儼然得了瘋病的患者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外面的場景猶若藍(lán)光電影般清晰地躍進(jìn)眼簾……
蜿蜒如蛇的街道,摩肩擦踵的人群置身其中就像重疊鳩合在一塊的蛆蟲,目視得人頭皮發(fā)麻,但還有更令人寒毛卓豎的,仿佛時間靜止的他們頓步在原地,吊詭無盡地都是背朝著我……
我冥冥間生起一種預(yù)感,他們作這樣的狀態(tài)都是源于我的到來,當(dāng)他們回過頭的那個時刻,我的處境會很危險很危險!我得馬上回去!
剛一扭頭,后邊的畫面駭?shù)梦译U些癱軟在地,喪尸的前臺姑娘又回來了,咧著復(fù)仇肅殺的斜笑。在她齊肩處,還有被鄺猖源一塊刀刃的那個年輕住客,瞪視著純白的眼珠,袒露的骨骼嘎吱嘎吱響。
我驚魂未定地再次轉(zhuǎn)身就跑,可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終將回頭了……
他們每個人的嘴角都?xì)垝熘?,渾濁的眼珠猛然暴露出嗜血婪欲,尖利的指甲快速地抓動,很快這支喪尸大軍就襲到我的身邊,欲和前臺姑娘們共享“我”這份實在少得可憐的早餐……
“不!”
我手腳亂蹬地從沙發(fā)上滾落下來,稍微摔了我找回點神智來。
我松了口氣地環(huán)顧四周,原來是夢呀……
正對面的鄺猖源被我的動靜驚醒,關(guān)心備至地問道:“你怎么了?沒什么事吧?”
“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蔽以谒臄v扶下坐回了沙發(fā),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鄺猖源向我遞了瓶水,等我喝了一口,他拍拍我的肩膀浮出一張無法形容的笑臉,說道:“你一天經(jīng)歷了這么多,做個噩夢一點都不奇怪……正如我現(xiàn)在要殺了你,烹飪一頓‘人肉大餐’也不奇怪,嘿嘿嘿?!?/p>
“你……你你……你他媽的還是人嗎!”我暴吼一嗓子,難以置信地看向鄺猖源,風(fēng)中夾雜的涼意沁進(jìn)我的骨髓深處,冷到刀刮般的疼痛。
難道他救我只是因為想帶我換個“墳?zāi)埂?,再做頓令人作嘔的“人肉大餐”嗎?
鄺猖源舔了舔手中的闊刃劍,吸吮著上面沾染的前臺姑娘還有年輕住客等已然干涸的血漬,他陰森森地笑道:“別那么震驚,偽裝只是人類的常態(tài)……放心,我會好好享用你的……血肉?!?/p>
劍刃順著我直劈落下!
我極力想要避開,渾身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軀體被劃拉開來,給這柄寒劍再增一抹或許不夠濃重的色彩……
死前最后一個念頭,我想那瓶水是有問題的。
“噗咚!”
我忍著頭顱撞地的痛覺沒哀號出聲,神情恍惚、目光呆滯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看著哪里,久久我方緩回神來,啐罵一句:“操!夢中夢!”
這次就絕不會是夢中夢中夢了,后腦勺可現(xiàn)在還痛著呢!
“你總算醒了?!编棽聪袷菑奈矣白永镢@出來似的,他隨口一說,“你睡得應(yīng)該挺不錯的吧?我聽你囈語都說得呶呶不休?!?/p>
“見笑了,見笑了?!蔽夷_趾頭簡直都能摳出棟別墅出來,心有陰影的真怕他和夢里那樣給我遞來一瓶水。
然而沒那么多巧合……
鄺猖源面孔嚴(yán)肅了許多,沉聲道:“這里的東西如果你沒有什么再想拿的話,我們就出發(fā)吧?!?/p>
我簡單掃了幾眼,搖搖頭以示可以踏上亡命之途。
鄺猖源沒再多說,我跟著他走到超市的玻璃門,黑布已被撤去,紅光照射而進(jìn),映得人面像戴了一層殷紅面具,可怖非常。
在黝黑的天際一輪宛若鮮血所繪的圓月高懸,同化了烏云,捅破了黑夜,還貪心不足地妄想主宰整個世界,它將它代表屠戮、死亡、幽寒、冶麗的光輝灑照大地,就如在昭告著——這又是一個喋血不絕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