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陳峯微有錯愕,愣了幾秒,視線來到鄺猖源臉上,兀自點(diǎn)了點(diǎn)頭贊道:“鄺兄弟,好眼光??!我原來確實(shí)是在一家明星報(bào)社作記者,每天簡單拍拍城景人像,不值得多提。”轉(zhuǎn)而又生惑問道:“鄺兄弟你又是如何這般判斷的呢?”
我循著陳峯寫著訝異的眼瞳亦將目光往鄺猖源身軀投遞過去,靜候著他的回答。
鄺猖源沒多大情緒波動,指了指放在東面的兩臺攝像機(jī),簡明扼要地說道:“我細(xì)看過了,這兩臺攝像機(jī)上邊的灰塵蒙得并不重,下邊摩拽的痕跡更是表明它經(jīng)常被使用,且沒什么灰塵,由此斷出陳先生你的職業(yè)和它有關(guān),不難……倒是陳先生好雅興,從城中心逃亡到這都不忘帶著攝像機(jī),真是勤奮愛職?!?/p>
“對對,我啊,就這點(diǎn)興趣了,到死都改不了呀!”陳峯訕訕一笑,隨即又沖鄺猖源問道:“鄺兄弟,你又如何判斷這兩個攝像機(jī)怎么不會是我的妻子的呢?”
“這個……”鄺猖源頓了一下,我以為他再能說出一份細(xì)致的見解,豈知他隨性的口氣道:“這就是我瞎猜的。”
我和陳峯都呈驚目貌,鄺猖源徑自問道:“不知陳先生現(xiàn)在還在拍些什么,能否給我和許煉觀賞觀賞一番你的大好杰作?”
陳峯抱憾兼些歉意地說道:“鄺兄弟,許兄弟,給你們看看倒是完全可以,我拍的都是些落寞城市的場景,只是很可惜,這兩臺攝像機(jī)由于拍得太久供不上電了……我這唯一的愛好啊,在這末世中,亦粉碎了呀……”
我拍了拍陳峯的厚肩,以給這位超常熱忱攝影的可敬者點(diǎn)點(diǎn)安慰,與時(shí)向鄺猖源眨眨眼,想告訴他盡量別往陳峯的傷口撒鹽了,他也確實(shí)沒言語下去。
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的張萍用她那有些澀口的聲音岔開話題道:“兩位趁夜行路,應(yīng)該還沒用過飯吧?這兒有干柴有面條,我去給你們煮碗面條。”
聞言,我滿肚子的饑餓感立即像是一窩蜂般躥涌上來,我咽了咽足夠垂懸三尺的唾沫,想說句道謝的話,但黏糊糊的嘴巴肯定說不清楚,我即用力地頷頷首。
思忖幾輪,這才不過是一日的時(shí)光,我卻覺之捱了漫長無際的歲月,上回吃面大抵是在昨天(腦子一片混沌容易想岔事),恍然隔著了上千個世紀(jì),再在腦子內(nèi)刻畫哪怕是一碗清湯面,也都差些喜極而泣。
然賊老天連這么個機(jī)會都不肯施舍給我……
“砰!”
“斯鴉嘎!”
煩擾不安的尸語再度響將,鄺猖源和陳峯同時(shí)往窗口探去,我眉毛抖了抖也順著他們一塊看去,一支二三十?dāng)?shù)的喪尸隊(duì)伍正往這邊行至,可能是屋里晃動的光線吸引他們而至。
陳峯從兜里取出一個眼鏡盒,啟后是一副黑色方框的眼鏡,他挑了一處稍對干凈的衣角擦拭幾下,緊而戴上,添了幾許嚴(yán)肅,他鎮(zhèn)定地沉聲道:“我們撤吧,這些只是喪尸的小分隊(duì),我們應(yīng)當(dāng)能對付,但會很費(fèi)力,拖到他們的真正大軍來到,怕是尸為鼎鑊,我們?yōu)轺缏沽??!?/p>
“來不及了!他們已經(jīng)來了!”我壯膽地喊了一嗓子,掏出不久前搜獲的水果刀,相向前方的手抖索個不停。
陳峯也聽到近處的動靜了,他愕然道:“怎么會這樣快?”
我想了想也納悶不已,從窗口看步履蹣跚的尸隊(duì)離我們還有五六十米,可現(xiàn)在近處就有動靜,難道那是個人?但聽這嘶聲分明是喪尸,這是怎么一回事?
鄺猖源臉色霍然狂變,就跟平靜的沙群忽然卷起了沙塵暴無異,他竟有些失聲地說道:“不好!這是個病毒完全擴(kuò)散體的喪尸,撤不了了!必須得快點(diǎn)解決他!你們先撤開!”
鄺猖源的話音剛息,一個喪尸以獵人的姿勢登場,盯視猶若獵物的我們暴沖而來!
那喪尸灰頭血臉,形貌照其他喪尸沒甚不同,他四肢攀行,速度驚人,銀灰的腿骨磨礪出來,像極了幽幽寒鐵,刀槍不入。
鄺猖源奮力一腳踹在越梯直攀的喪尸的胸骨上,那喪尸在此重壓里竟只退了一步,接著瘋狂地往鄺猖源身上猛撲!
一旁的張萍嚇得大叫不迭,趕忙溜到了面色憂溢的陳峯后邊,總算得了些安全感地順了順氣,抱有希冀的眼目卻是不敢往鄺猖源那邊一瞧。
我腿很軟地佇在鄺猖源的不遠(yuǎn)面,設(shè)若他落得任何下風(fēng),我都打算用手里這柄不敢松手的短刃往喪尸捅去,結(jié)果會是怎樣的,我不敢去深思。
“砰!”
鄺猖源高舉闊刃劍,往益發(fā)躁動的喪尸脖頸上砍去,可惜沒能像他在我眼中第一次大顯身手那樣輕易劃開喪尸的頭顱,只留得一條淺淺的印痕,像是鉛筆描畫的一樣。
“該死!”鄺猖源啐了一口,再次大力踹退喪尸,趁機(jī)搬運(yùn)周邊的一張茶幾抵搡著喪尸終于跌足摔了下去,他轉(zhuǎn)頭向我們?nèi)丝磥恚鹊溃骸澳銈冏甙?!從?cè)面的窗臺跳下去,快點(diǎn)!那喪尸就再要上來了!”
“你你你,你呢?”我心口惴慌得快要裂開,手足無措,連說話都磕磕巴巴。
鄺猖源疾言厲語地說:“我必須得留在這兒解決這個喪尸,你們礙在這我施展不開手腳,快走吧!放心,我能殺了他的?!彼难鄣缀龅厣铄淞艘恍?,話聲低了一些,“另外,小心……”
“許兄弟!快來呀!”半附在窗臺就要往下跳的陳峯大喚我,我揪亂的心展開一小場掙扎斗爭,終沒有電視里的大義凜然,我選擇了在死亡面前委頓縮首,重聲向鄺猖源說:“大俠,你保重?!?/p>
“走!”鄺猖源推了我一把,那喪尸襲將過來,他像個執(zhí)拗的戰(zhàn)士舉著寒刀,再朝喪尸一頓揮砍,打鐵那樣的聲音連綿不絕。
那時(shí),我從窗臺摔在樓下的草叢,背包都癟平些許,微微扭到了腳,背著張萍的陳峯扶了我一把,問道:“沒事吧?許兄弟?!?/p>
“沒事。”我艱難地表露一個苦笑,跟著陳峯往喪尸相反的方向大步躦行。
臨行前,我回目轉(zhuǎn)望一眼那猶若一場夢境的古建筑,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見到鄺猖源了,相識不到一天,經(jīng)歷生死困境,如若踏盡半生……
不知不覺中,我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