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邊的驚雷不時炸響在空中，聲勢駭人。

想來，又該是一場大雨。

“你的中秋月圓，看來是泡湯了。”

江澄語氣淡淡的，他本來也就不屑于賞月那種附庸風(fēng)雅的活動。

至于月餅什么的，他更是沒興趣。

魏無羨則沒骨頭一樣趴在桌案上，難得有些蔫，說話都懶洋洋的。

“奧……泡湯就泡湯吧，這是在岐山，本來也就沒指望溫晁那廝會讓我們過中秋?！?/p>

今天溫晁的種種騷操作實在是創(chuàng)到他了。

江澄拐了他一下，“累就死里邊躺著，別死我旁邊了。”

“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風(fēng)日下……你怎么一點同理心都沒有？”

不知道想起什么，魏無羨話鋒一轉(zhuǎn)，“也不知道云夢下雨了沒，師姐今年做的什么餡的月餅……”

江澄白他一眼，起身朝窗邊走去。

“放一個百個心吧，反正不管做什么餡你都吃不到。”

話落，他放在窗檐上的手一頓，關(guān)窗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窗邊的枝葉伸向天空,不算太濃密的枝葉中閃爍著靚麗的紅。

像篝火般艷麗,在枝葉間肆意燃燒。

江澄面色一滯。

是她。

許久。

“哎……？”魏無羨抬頭問道：“你上哪去？”

“……外面要下雨了?！?/p>

江澄嗯了一聲，語氣依然如常，聽不出什么情緒。

“我知道?！?/p>

魏無羨覺得有些稀奇，“你這樣出去，被溫家巡視的弟子逮到怎么辦？？？”

說話不假。

雖說沒有在姑蘇時的罰抄家規(guī)恐怖，但畢竟身處異鄉(xiāng)，還是不要惹事的好。

況且。

這還是江澄告誡他的話。

不過，聞言，江澄只是頓了一會。

“……我知道。”

他隨手拿起門邊的傘，大步跨出了門。

魏無羨：……?

我問你被逮到了怎么辦 ，你知道個屁呀，你就知道???

你又懂了？

…………

他目光落在屋頂上,連帶著昏暗的蒼穹一起映入眼簾的,是她。

云層中開始有雨絲連綿不斷地飄然而來。

宛若命運里算好的一卦。

無人能阻擋它們?nèi)涡缘哪_步。

物如此，事尤是，人……亦然。

江澄在雨幕中抬頭，有雨絲落在他的臉上，帶著秋日的涼。

“……溫大小姐。”

一聲極輕的呢喃。

輕到?jīng)]有人會聽到。

但是，她回頭了。

她眼里有錯愕，甚至還有罕見的無措。

江澄身材頎長，表情凝重，似是在原地立了很久。

當(dāng)被發(fā)現(xiàn)以后，他眼底有慌亂一閃而過，似乎下意識地就想轉(zhuǎn)身離開。

用逃跑或許更為貼切。

……就像受驚的貓。

幸好，溫酒及時出聲，叫住了他，“……江公子。”

江澄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的眼睛。

有不解，也有固執(zhí)。

良久。

他說：“……下雨了?！?/p>

條條雨絲,交織成一片銀色的簾幕,鋪天蓋地而下。

少女周身籠罩在煙雨里，氣質(zhì)傲然卻不傲慢，一襲華貴的衣裙紅得瑰麗極了，無不彰顯著少女的邪肆不羈。

皎皎兮似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fēng)之流雪，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我知道。”她揚了揚手里的酒壺。

“所以，一起嗎？”

她風(fēng)光無限，卻又眸中含笑，讓人一眼萬年……甘愿沉淪。

此刻，天空昏暗,烏云翻滾,勁風(fēng)猛烈地?fù)u晃著樹木,雷聲發(fā)出沉重又浩大的轟鳴，接續(xù)不斷。

大雨傾盆而下,枝葉在雨中起伏搖曳,花瓣無聲墜落，讓潮濕的水汽中都夾雜著花木的清香,遠(yuǎn)遠(yuǎn)地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散。

仿佛，是為迎接一個盛大的宣告儀式。

仿佛，是為他們。

鳥叫和蟲鳴都消湮。

在狂風(fēng)驟雨中,似乎一切都已寂然。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可以。”

江澄沒問為什么。

一如溫酒也不問他為什么會出來。

聰明人的世界，本來就不需要搞懂那么多。

他們只在遇見時，道一句好久不見。

然后，攜著漫天的風(fēng)雨，共賞一場風(fēng)月。

如果沒有月。

那就只求對影成雙，共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