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仙女都是騎著仙鶴,駕著鳳凰,再怎么不行坐騎也得是鹿啊象啊這一類的。怎么我的小仙女弄一鴿子,顯的好沒牌面的樣子。
鴿子這種動物簡直太討厭了,掉毛,亂拉屎,長的也丑,最重要,那個眼睛總是瞪的滴溜圓滴溜圓的,青天白日就帶著死不瞑目的氣場。
何止討厭,簡直討厭。
我也不是純粹對這種動物相貌歧視,主要它給我?guī)砹送陚Α?/p>
我記得我那年十歲,絕對是正宗的童年時期。快過年的時候,蕊姐回來了。
蕊姐是我們家的一個傳奇人物,有多傳奇呢,傳奇到我三歲之后就沒見過她。但是家里的大人一罵我就會說,“你看看你,能趕上你蕊姐一個后腳跟么!”
這話說的,我干嘛非得趕上她一個后腳跟呢,我就不能有追求點追她個頭發(fā)絲么。
所以我從小就知道,別人家的孩子沒毛病,同僚的傷害最致命。
蕊姐就這么用一個后腳跟壓制了我十來年。
那年冬天冷的特別早,瀟瀟的寒雨一場接著一場。大人們都抱怨出去收賬或者出去放債,路不好走。
蕊姐也是在某個下雨的清晨回來的。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我特意起個大早,想偷溜出去玩一會,這事我之前從來沒有失手過。
估計是因為之前沒遇見蕊姐吧。
蕊姐叫我,“嘿!”
我從樹叢下拱出來,心說你誰呀,有沒有點禮貌,你……
你是從哪里下凡的嗎?
蕊姐站在梅樹下,穿著水藍色的裙裳,手里撐著一把天青色的傘,連頭發(fā)上簪的花都是藍色的繡球花。
我當(dāng)時以為她是這瀟清清的寒雨凝結(jié)成的來著。后來知道她是蕊姐,我郁結(jié)了十多年的心思忽然就平衡了,比我們家那賬面還平。不就是趕不上蕊姐后腳跟嘛,正常,我一凡人跟仙女有什么好比的。
我把蕊姐帶到家主面前,蕊姐微微沖我一挑下巴,“讓這個智障出去吧?!?/p>
……卸磨殺我。
我被轟出去以后,跟家里人打聽蕊姐這些年去哪兒了。
家里人說,去華云山了。
哦,我知道華云山。它是我們家一個分店,但是不講究,老拖欠租子。催他們家租可煩人了,爬山都能累死。估計又欠了好幾年了吧。
這怎么能行,這年頭地主家也沒余糧啊。再說了,我們年家這么大聲名,不要面子的啊!叔和嬸都不能忍啊。可這事跟我姐有什么關(guān)系?我姐一走就走了這么些年!
那個家里人又要說我趕不上蕊姐的后腳跟,我直接懟他臉上,“你趕的上我的么?你猜我記仇么?”
家里人也不是諂媚未來家主,估計就是純粹被我的純真所打動,笑容可掬的告訴我,“蕊姐是嫁人了,嫁給華云山?!?/p>
怎…怎么個意思?!
蕊姐恰好從家主那出來,我嗖的一下就竄過去了。我得告訴她,這是她的家,她要是在外面不開心就回來唄。
蕊姐像看智障一樣看了我半天,眼神冷冰冰的,就好像雨水都落進了她眼睛里。
她跟我說,“你幫我照顧鴿子,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是,蕊姐,我在跟你說你回家的事呢,哪兒來鴿子什么事。你說點適合我這個年紀(jì)的小可愛聽的。
蕊姐手指杵了一下我梳的總角發(fā)辮,“我有個女兒,比你小一點。鴿子是我送她的禮物。”
你女兒?那就是小仙女嘍!
下次帶她一起回來呀,我?guī)?,誰也別想欺負她。
蕊姐聽了,眼睛眨了一下,唇角微動似乎是想笑,但那個笑容最終又沒浮現(xiàn)出來。她嘆息道:“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是留神,善良的人容易做錯事?!?/p>
蕊姐說完就走了,撐著那把天青色的傘。
千里迢迢回一趟娘家,就為了幾只鴿子?!
我討厭鴿子,我按蕊姐說的好吃好喝的伺候它們,它們卻天天撅屁股沖我拉屎。
還掉毛。太煩人了。
有時候鴿子們會出去好些天,然后又回來,吃飯,拉屎。
我大概知道蕊姐為什么讓我養(yǎng)它們了,更討厭它們了。
當(dāng)年那個笑話過我的家人看我一直喪著臉,主動過來幫忙。我讓他滾一邊去,鴿子掉毛啊,你別給我弄的到處都是。
他不聽,拿起掃帚打算清理鴿籠。鴿子嚇得呼啦啦飛起一片。
簡直被氣死!我告訴你鴿子掉毛了吧!又弄的到處都是!
那人也不應(yīng)聲,捂著眼睛滾在地上。
哦,我忘了說了,鴿子一掉毛就順便有銀芒抖落下來。
這事真不是我記仇,我不喜歡他的姓氏,他姓華。一個大男人姓這么花枝招展的姓氏,欠。
從此沒人敢再上手。
我每次照顧鴿子的時候都在想,蕊姐說的那個小仙女怎么樣了,她知道是我在替她養(yǎng)這些煩人的小畜生嗎?她會回年家嗎?
我想哪天蕊姐再回來的時候我一定問問她。
可惜蕊姐沒再回來。
但是我卻見到了小仙女,在洞庭湖上。小仙女一見到我就主動和我打招呼,“你起來!”
算了,凡人不能和仙女一般見識。
蕊姐這個大仙女更難搞定,直接把小仙女原地放平了,連個招呼都沒打。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小仙女估計能臉著地。
蕊姐連個謝字都沒說,劈頭就問我,“鴿子好嗎?”
我說好。
蕊姐又問,“你好嗎?”
我又說好。
然后蕊姐就沒話了,我只好沒話找話,“你和小仙女好嗎?”
蕊姐說:“她脾氣不好,你以后多擔(dān)待。”
蕊姐你這就有看不起人的意思了,這話說的你以后就不見我了一樣,那我下聘禮找誰啊。所以我特別篤定的對他說:“蕊姐,你走吧。你那么聰明,到哪兒都能過的好好的?!?/p>
蕊姐看著滔滔的流水半晌不說話,再開口卻還是那句話,“她脾氣不好,你好生照顧她?!?/p>
她也得讓我照顧啊。第二天她剛一醒,我還沒來得及把你的話告訴她,她就跑了。跑就跑吧,差點一腳把我踹洞庭湖里去。
你們這些仙女真的是,蕊姐你投了湖,小仙女又會飛,沒一個好好走路的。
小仙女飛走以后,我養(yǎng)起來的那些鴿子再也沒飛回來過。果然是沒良心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