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許三多抓了一個活的,還是中校。
高城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越大越好,將軍最好。”
而作為‘俘虜’的袁朗此時很無奈又有些好笑的看著站在他身邊黑著一張臉的高城,見對方一言不發(fā)便很自覺的開始慢條斯理的解下身上的裝備。就在他要脫衣服的時候卻被高城制止了,“不不不,您不用脫衣服。您沒陣亡,您只是俘虜?!?/p>
既然都這么說了,袁朗也不再堅持,慢條斯理的理了理作訓服,語氣中有些委屈的訴苦道,“我有點冤?!?/p>
“每個在戰(zhàn)場上掛了的人都說自己冤?!备叱切睦飻€著一口氣,也想揪著對方的脖子罵,斃了我那么多的兵,你冤個屁,他們才冤。
可他知道,這就是戰(zhàn)爭。壓下心里的難受,他轉頭看著許三多鮮血淋淋的手,心里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自己的兵自己不待見是一回事,可要是被別人傷了就是不行!
“鋼七連連長...”袁朗停頓了一瞬,好像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吧?
“高城?!逼哌B長適時的開口接下了他的話。
袁朗正了正神色道,“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了,我和你的連隊打,戰(zhàn)損比高達一比五,我們輸了?!?/p>
高城都快被他氣笑了,事實上他也笑了,“您這不是寒磣我們吧?拿一個換我們五個,還叫輸?。俊?/p>
“本來想的是一個換二十五個,最好零傷亡。”這自信的語氣讓高城瞬間無言以對。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這藍軍的人不僅打法缺德,說話更缺德。
“我想知道你的來路?!北蝗藟褐虻浆F(xiàn)在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高城心里那叫一個憋屈。
袁朗眉頭一挑,答非所問,“我叫袁朗?!?/p>
“來路?!笨粗鴮Ψ揭桓钡鮾豪僧?,嬉皮笑臉的樣子,怎么辦?拳頭有點癢呢!
袁朗斂去臉上的漫不經(jīng)心,語氣溫和卻帶著不易忽視的冷淡,“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了吧?!?/p>
高城的怒氣一下子就壓不住了,他怒視著袁朗說道,“戰(zhàn)斗結束了,等會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很多人被踢出了這場演習,也許是再沒有機會參加了。”
袁朗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是基層部隊出來的。他想了想還在冒著違規(guī)的風險附在高城耳邊,輕輕的說了句:“老A。”
高城的瞳孔猛地一縮,隨后就釋然了。他輸?shù)牟辉?,鄭重的說了句謝謝就帶兵離開了。
許三多看著一向高傲的連長離去的背影,雖然仍然保持著一份傲氣,但是似乎遇到了克星一樣,有點張揚不起來了。
他小小的腦袋里很疑惑,我們贏了為什么還不開心?
算了,反正連長的心情總是時好時壞,想不通的許三多索性就不想了。
如果伍六一在的話,肯定會恨鐵不成鋼,他就知道許三多的腦子就花生米那么大,你指望他能想出什么呢?
許三多起身,連忙要跟著高城離去,坐在一邊的袁朗卻開口叫住了。
“哎,兄弟。”袁朗一臉和煦的看著面前這個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的士兵說道:“我是你的俘虜,這些武器該由你來支配,如果真的在戰(zhàn)場上,它們可都是你的戰(zhàn)利品。”他說這句話時的口氣就好像是在談論天氣一樣隨意自然。
這讓許三多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中校私底下是這么的和煦。除了史今和成才,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溫柔的和他說話。
許三多心底不可抑制的泛起陣陣暖意,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但一想到是這個人讓他們犧牲了那么多的戰(zhàn)友,他又悄悄的壓下了揚起的嘴角。
在袁朗溫柔的眼神鼓勵下,許三多一件一件的拿起了地上的裝備。
袁朗眼神深邃的盯著這個呆呆傻傻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后來之所以放棄擊斃對方的機會,純粹是想看看這個追兵的素質(zhì),膽量,和能力,即使最后的結果是被活捉。但他從這個兵的身上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士兵該有的堅持。
回營地的路上,狹小的車廂內(nèi)氣氛沉悶,幾天幾夜的作戰(zhàn)耗盡了這些士兵的精力,尤其是在精神放松下來時更加讓人昏昏欲睡。
他們擠在一起,有意無意的和袁朗之間拉開了距離。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或者說,他們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一群最底層的士兵面對一個中校還是有些拘謹?shù)摹?/p>
袁朗無聊的環(huán)視了一圈,完全沒有一個身為俘虜?shù)淖杂X,他就像是在身處自己的地盤一樣,很自然的出聲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
“你們使的那個八一杠還行嗎?”
“報告首長,還行?!备市幠坎恍币暤幕卮稹?/p>
“我覺得不錯,比九五好,九五臥射太高了。昨天我的狙擊手就因為這個,被你們那個八五狙擊手干掉了,你們那個狙擊手不錯呀?!痹收Z氣中有一絲恰到好處的懊惱和對對手的肯定。
袁朗就是這樣,只要他想,他能瞬間博得所有的人好感,哪怕是上一秒你們還處于敵對狀態(tài)。
如果成才在這的話,面對這樣的袁朗一定會提高警惕,所謂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就是對此時此刻的袁朗最真實的寫照。
許三多聽到這個人夸他的成才哥,終于忍不住出聲了,“報告首長,狙擊手...狙擊手叫成才,他是我們團的槍王?!?/p>
能夠看得出來,車廂里的這些士兵和成才的關系都不錯,剛才袁朗說狙擊手不錯的時候,這些兵的臉上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
槍王嗎?袁朗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名副其實。”
對見慣了尖子兵的袁朗來說,成才的槍法在他心里可以排進前三,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成才時的場景,賽場上的他那樣的沉穩(wěn)奪目。
不過,看了看周圍沒見到他,這才想起對方受傷了。也不知傷的怎么樣,應該有些嚴重吧?否則,奮起直追的就應該是他了。
袁朗收起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轉而趣味盎然的看向面前的這個小個子士兵,“小兄弟你叫什么???”
許三多很緊張,從來沒有人這么親切的叫過他‘小兄弟’,一緊張腦子就開始短路。“我叫,我叫這個...”
袁朗一下子就笑了,忍不住就起了逗弄的心思,“百家姓有這個姓?。窟@個?”
許三多被他笑的有些不知所措,成才不在,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史今。但史今這會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這里,滿心都是對成才的擔憂。
許三多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幫助,又把目光投向車廂里其他人身上,企圖向他們求救。
終于,伍六一看不慣他這呆勁,為他解了圍,“報告首長,他叫許三多?!?/p>
“他是不是還有個綽號叫死心眼啊?!痹书_玩笑的接了一句。
許三多不想讓這個溫柔的長官對他有什么誤解,趕緊出聲解釋道:“我...我老犯渾?!彼浪赖牡椭^,有些害怕看到袁朗的目光,那里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充斥著對他的不屑和鄙視?
袁朗并沒有發(fā)現(xiàn)許三多的情緒,惡作劇一般的湊到他的眼前說道:“你為什么這么勇于認錯???或者急于認錯?”
許三多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到這個人的眼里并沒有對自己的鄙夷,心里忍不住的松了口氣,“因為,因為...我老做錯事,沒有做過對事?!?/p>
袁朗對他的回答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才演習中做錯事了嗎?做錯啥了?”
“我...我出手太重了。”許三多看著袁朗額角的傷,支支吾吾的說出了憋了很久的話。
他心里很愧疚,這個人這么溫柔,明明只是一次演習而已,他怎么能出手傷了他呢?
袁朗的嘴角微抿著,第一次這么直觀的感受到了面前這個兵內(nèi)心的善良。他摸了摸額角,無所謂的語氣安慰著許三多,“這個啊,正常,演習中太正常了。就算是個錯吧,那你為什么犯錯?”
許三多的眼里愧疚減少了很多,他想起了自己為什么要去抓這個人了,“因為,因為我的班長,他被你給擊斃了。”
許三多的回答出乎了袁朗的預料,他以為這個兵會說,鋼七連的榮譽感和責任感,但不可否認,這個回答讓袁朗更加欣賞許三多。
很快,戰(zhàn)車顛顛簸簸的到達了目的地。下車之后,許三多歸還了那些裝備,袁朗伸手接過之后,眼里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問道,“許三多,喜歡這些槍嗎?”
當然想!許三多的眼里有著明顯的渴望。
袁朗抓住時機湊到他的耳邊小聲的引誘著他,“想不想要?。俊?/p>
這成功的嚇了許三多一跳,也不知是因為袁朗突然湊到他的面前,還是其他什么原因,以至于他說出口的話都有些結巴,“這...這是軍隊的財產(chǎn)?!?/p>
袁朗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眼中收斂了玩笑的成分,他向許三多發(fā)出正式的邀請,“我是說,想不想到我那去?”
袁朗的話并沒有刻意掩飾,周圍的人幾乎都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所有人的眼神都緊緊的盯著許三多,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面前這個溫柔的叫自己小兄弟的人一臉溫和的看著自己,許三多回頭看了看緊盯著他的戰(zhàn)友,輕輕在心里說了聲抱歉。
他抿了抿嘴堅定的回絕了袁朗,“報告,我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個兵?!?/p>
聽到他的這個回答,一路上緊繃著臉色的七連全體人員都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
袁朗磁性溫和的嗓音里有著一絲遺憾,但更多的是欣賞,“算是你的回答,是嗎?”
“是!”
袁朗沒有再說話,只是拿起手套在對方的頭盔上拍了一下,轉身就走了。
雖然許三多的回答的確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被這么當面拒絕,他也有小脾氣的。
許三多摸了摸自己的頭,看著七連的人一個個的都圍在自己的周圍。班長摸著他的頭,笑的一如往常的溫和。其他的人有些捏捏他的臉,有些拍拍他的肩。但無一例外,所有人的眼神里都是對他的認可。
他壓下心中的那一絲失落,臉上揚起一抹傻兮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