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都是其他人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學習頂好,長得一副受人歡迎的奶油小生樣。
那些羨慕和崇拜的眼神,我司空見慣。
我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對我的教育也和別人家不同。從小到大,我的所有選擇都是由我自己做決定。
父母說,之所以讓我自己選擇,也只想要我自己不后悔而已。他們說,我自己的人生,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但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堅持,半途而廢絕不可取。
而我也很滿意自己做出的選擇,畢業(yè)于國防科技大學,軍事、外語雙學士,光電學碩士。而在畢業(yè)以后,在海軍陸戰(zhàn)隊當了少校副營長。
當時很多領導都對我說,我的專業(yè)很有優(yōu)勢,軍事學專業(yè)是理論基礎,外語專業(yè)可以無障礙接觸外軍資料,而光電學碩士則是信息化作戰(zhàn)的技術保障。
23歲就已經是少校,學習能力又強,是一個典型的軍事主官苗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年輕,還需要歷練。
我當然知道這些,也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晰。我需要進步,還是速度很快的那種,但我不想像那些義務兵一樣。
所以,老A招人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選擇接受了他們的邀請。
在常規(guī)部隊想要往上爬,除了要靠自身的實力之外,多多少少還得有點社會關系,不是人人都有高城那樣的背景。
老A就不同了,在那里不看背景,完全是看自己的實力??梢哉f,只要你有能力,這里就有無限可能。
我懷著憧憬和無限希望來到了那里,第一天我就對這里大失所望,第一次我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我不禁問自己,這樣懶散的軍紀,這樣痞氣的一群人真的是打敗我們的那支部隊嗎?
我冷靜的分析之后決定再慎重的觀察一下,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那么在我對它徹底失望之前,我依然會對這里抱有一絲期待。
我自認為我的性格還算是比較溫和的,在同寢里那個傘兵已經火冒三丈罵罵咧咧的時候,我還能心平氣和的安慰他平常心。
可是,三天的時間,我們被關在一棟宿舍樓里,不能出去,也不能互相交流,這里的人像是看一個貨物一樣看我們,我的脾氣也開始慢慢變得浮躁。
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成才。
他和許三多是最后兩個報道的人,在這里,他們兩個士官真的如袁朗所說:稀罕物。
我對他的印象莫名的好,也許是他看我的眼神那么的溫和,也許是我被他露出的梨渦晃花了眼,我見他的第一面就覺得他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在我跟不上老A的訓練時,是他一直在我身邊鼓勵我,為了我他被教官訓斥,被我牽連扣數。
所有人都知道分數有多么的重要,尤其是成才。
我了解到他來老A之前所處的環(huán)境時才知道,他對我的幫助有多么的寶貴。
可即使是這樣,他依然毫無怨言的幫我,在我被罰的時候幫我放松身體,在我體力跟不上的時候幫我負重,每個人都在爭第一,只有他全心全意的幫我,我心里很感動。
以前我身邊圍著的人或多或少都因為我少校的身份而跟我打交道,只有成才,只有他不含任何目的的對我好。
尤其是當他為了我出言諷刺教官的時候,我心里對他的好感達到了頂峰。
從來都是一副淡然沉默的樣子,突然間火力全開,所有人都傻了。
我親眼看著袁朗黑了的臉,心里痛快的同時又忍不住為他擔心。果不其然,他被扣了很多分。
我開始對這里失望,這里的人像是對待牲口一樣對我們,分數想扣就扣,沒有任何理由。我很想直接走人,但又不甘心被他們這樣耍的團團轉。
我憋著一口氣,在心里暗自下了決定。我一定要留到最后,不是為了能夠留在這里,而是想在結束的時候出口惡氣,我要讓他們后悔這樣對我。
這樣高強度的訓練,每天都有人離開。我的情緒越來越不平靜,就連我的‘平常心’也無法安撫我自己,我怕我將會是下一個離開的人。
在這樣的壓力下,我的訓練也變得更加賣力。不得不說,這里的特訓還是有效果的,我的體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最起碼不會再拖累成才。
我們年齡相當,又都是脾氣溫和的人。兩個月的時間,我成功的加入到了他們的老鄉(xiāng)三人組里。許三多善良單純,伍六一寧折不彎,而成才,溫潤如水,包容萬物。
我從沒有作為少校的優(yōu)越感,交朋友也是全隨我自己的心意??赏瑢嬍业?7號卻總是看不起成才和許三多,他一直都有一種迷之自信。
我不喜歡他每天無休止的抱怨,也不喜歡他和成才說話時的高高在上。在一次27號對成才出言不遜時,我想要出言維護卻被成才制止了。
我再一次對他心生佩服,這樣的心性是我所不及的。
很快,現實就教會了27號怎樣做人,他的滿懷自信最后卻失意而歸。而我,自認為槍法還算不錯,也沒想到最后的成績會那樣慘不忍睹。
我忍不住產生了質疑,毫無意外得到了扣分的處理。當時我想,27號雖然說話不好聽,但有一句話是對的,沒有人在槍械瞄準器有問題的情況下打出滿分的成績。
可現實也教會了我做人。
當成才行運流水般的射擊震的場上所有人都合不攏嘴的時候,我在吃驚之余,心里對他也是滿是贊嘆。
原來他的槍法這么好,原來拿起槍的成才是發(fā)著光的。他不是一直都那么淡然如水,他也是有鋒芒的。
我想,當初見過那樣的成才,我就已經把他放在了心上,只是我當時還沒有發(fā)現自己的感情。也從不覺得我會喜歡上一個男人,而那個人還是我的好朋友。
訓練的壓力讓我沒有經歷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很會自我調節(jié),不管是往常的‘平常心’,還是在我迷茫身心俱疲的時候主動為我的情緒積壓找一個發(fā)泄口。
屠夫,這個稱號取得恰如其分。他每天都黑著臉,對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羞辱和謾罵,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會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對著成才道歉。
起因是他踢球的時候不小心把成才的衣服弄臟了,原本那個遭殃的人是我??赡莻€時候我被成才好好的護在懷里,就像是之前他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護著我一樣。
我憤怒的擦著成才臉上的污泥,同時也感覺到很疑惑,為什么齊桓對成才的態(tài)度是關懷中帶著小心翼翼?這和平時對我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只是我并沒有探究這件事便被屠夫‘齊媽’這個稱號所吸引,我開始樂此不疲的調侃這個稱號,以此來平衡被他欺壓而又無力反抗的憤怒。
后來我知道了,成才和齊桓還有袁朗,他們一早就認識。
而袁朗一早就喜歡成才,而成才在各方面都對齊桓進行過碾壓,所以屠夫才會對他那樣照顧,才會心甘情愿的被叫‘齊媽’。
可這些都是那個時候的我所不知道的,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再看的仔細一點,也許我便不會一頭扎進這個毫無結果痛苦的深淵中。
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太讓人辛苦!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而且,感情的事情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那段時間,我在他的幫助和關心下逐漸的淪陷,我越來越多的關注他,被他吸引。
原以為我自己在這個隊伍里還有驕傲的資本,但越是了解他越是覺得他的優(yōu)秀。
槍法、格斗、武裝泅渡,甚至是外語,信息技術,他樣樣拔尖,相對于只有高中學歷的他來說,我這個光電碩士與他比起來也就學歷上的優(yōu)勢。
但我一點都不嫉妒,尤其是那次武裝泅渡,我被他救了之后,我的對他的心意開始明朗。
我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
我是一名海軍,在海里我應該是如魚得水,但那天我卻莫名其妙的小腿抽筋。深海里很安靜,我被裝備拖著慢慢的往下沉,很快便被無盡的黑暗包裹。
盡管我已經做好了隨時為祖國犧牲的準備,可當我真正面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時才發(fā)現,我原來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灑脫。
恐懼和即將死亡的陰影漸漸腐蝕著我的所有感官,就在我即將徹底的跌入黑暗時,是他逆著光出現在我眼前。
在黑暗的大海里,他是唯一的光源,他出現的一瞬間便驅散了我內心深處所有的絕望。
就這樣,在我最脆弱,最需要有人拯救的時候,他強勢的闖進了我的內心。那個吻,混著腥咸的海水讓我迷醉在無盡的黑暗中,也讓我往后的時光能夠拿出來細細的回味。
我知道,戰(zhàn)友之間以這樣的方式救人很普遍,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多想,可我的心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因為這個沒有任何情欲的吻對他付出了我所有的感情。
等到我傷的遍體鱗傷的時候回過頭將所有的事情細細想來,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一個對你處處伸出援手,處處為你出頭,又為了你而受傷,還救了你命的人,怎么會不讓人喜歡呢?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試探他,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雖然我知道他不明白我的心意,但他真的拒絕我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的失落。
我對自己說,沒關系。我們朝夕相處,我還有機會。他對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受傷了他會為我包扎傷口,我情緒失控他會默默的安慰我,我對他提的任何要求他都會為我做到。
我內心暗暗欣喜的享受著他的關心,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對我也是有好感的。否則為什么對我和其他人都不同?
三個月的特訓結束了,我們也終于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當然,那只是我以為的而已。我和成才都留下了,我欣喜從今往后我每天都能看到他。
可是我沒想到,只是一晚上不見,他給我的感覺就變了。訓練的時候頻頻走神,時不時的傻笑,周身洋溢著愉悅的氣息。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但我還是下意識的不愿意往那一方面去想。
現實的殘酷讓我避無可避,我聽到許三多說成才有了女朋友,看到成才歡喜的點頭肯定,我的心被傷的支離破碎。
我們朝夕相處,究竟這個女朋友是從哪里冒出來?為什么沒有一點征兆的就出現了?
可是,盡管這是成才親口的承認的,但我還是不相信。我的慌亂和不甘被伍六一看在眼里,第一次我不再隱藏自己的感情。
我激烈的辯駁,我想,那個時候我的表情一定很猙獰。不然,為什么我看到了伍六一眼中的不可置信。
我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那個一年到頭都見不了幾次面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和我比?
他們之間一點也不合適,我可以和成才一起訓練,和他一起上戰(zhàn)場,還可以為了成才去死,她能為成才做什么呢?
原本我想悄無聲息的入侵他的生活,讓他慢慢的感受到我的心意。但這個事情還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與此同時,袁朗對成才的特殊讓我的心里更加的不安。
成才和他和諧的相處,放松玩笑的樣子都是我不曾見過的風景,我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我發(fā)現了一個事實,原來袁朗和我一樣。
袁朗喜歡成才,而成才對袁朗...
我不敢想,我害怕得到的答案是我最不想接受的那一個。
我看著成才被齊桓帶走,直到第二天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他脖子上貼的創(chuàng)可貼讓我不由的擔心。
但不得不說,那粉色的東西貼在他的脖子上是那么的可愛。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呢?我只是想幫他換一個創(chuàng)可貼而已,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那樣一幕?
我喜歡的人鎖骨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心在哭泣,在滴血。
他們已經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了嗎?所以,他才會變得越來越愛笑,是因為愛情嗎?
我心痛,糾結,也開心他喜歡的那個人不是袁朗??墒?,一次考驗卻讓我心里的僥幸消失了。
當齊桓把他們之間的事情全盤托出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所謂的‘女朋友’是袁朗。而袁朗卻沒有好好的珍惜他,為了他所謂的考核,欺騙了他。
我心疼他滿身的傷,也為他感到不值得,但那個時候我心里卑劣的想著取代袁朗在他心里的位置。
我不恥自己骯臟的心思,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在考核評估的時候,我忍不住為成才打抱不平。那樣溫柔的人如今卻被袁朗這個惡人傷害,而在傷害了他之后,袁朗憑什么還能這樣若無其事的高高在上。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成才選擇的是袁朗而不是我,不甘心哪怕袁朗如此的傷害他,他的心里還是放不下這個人。
沒過多久,我便聽到他們分手的消息,我的心里有一瞬間的開心和希冀??墒牵氯蝿盏牡絹碜屛覠o暇顧及。
第一次殺人的感覺并不好,我看著那些斷肢和鮮血吐的一塌糊涂??墒?,我的那些不適對于成才身上的傷口來說都不算什么。
他為了救許三多,為了許三多不合時宜的善良被槍擊中。我顫抖著手,小心翼翼的為他包扎傷口。冷汗遍布我的后背,我心里滿是后怕。
第一次,我對許三多產生了埋怨,如果不是心里最后的理智還在,我想我的拳頭已經出現在對方的臉上。
我一直都知道戰(zhàn)爭是殘酷的,但直到這一刻,直到差點失去成才的這一刻我才發(fā)現,它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殘酷。
我第一次在內心承認袁朗的優(yōu)秀,也或許,在我打算留在老A的時候就認可了袁朗。也終于明白了成才之前對我說的那句話的含義,‘在你以為自己身處魔鬼地獄的時候,也許它是人間天堂!’
袁朗值得成才去愛他。
可是我呢?我都還沒有讓他知道我的感情就要放棄了嗎?
我不甘心,我想賭一把,賭我在他心里是有一點點位置的。
我看著成才,眼里是對他不再掩飾的感情??墒?,他的反應讓我輸的一敗涂地。
我知道他知道了,而我,沒有機會了。
他受傷進了醫(yī)院,盡管他拒絕了我的感情,但我還是忍不住的擔心他。在我的爭取下,搶到了照顧他的資格。
我不想在失去了愛他的資格時,也失去他和他做朋友的機會。
這個時候我該慶幸袁朗是隊長,他的身份不允許他有那么多的個人感情。所以,才便宜了我和成才單獨相處的機會。
可是袁朗太討厭了,即使人不在醫(yī)院也能用他爛到家的廚藝在成才的面前刷存在感。
我也終于承認,他們之間即使是分手了,也不是我能介入的。我選擇認輸,選擇退回到朋友的位置祝福他。
可是,我有我的驕傲。我對他坦白了自己的心意,我想讓他知道曾經有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過他。我想哪怕是黯然離場,也要仰著頭離開。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呢?
只是參加了一次演習而已,只是出了一次任務而已,那個人怎么就回不來了呢?
我冷眼看著袁朗痛不欲生,越過所有人悲痛的臉看向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照片里他笑的那么開心,一如當初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對我露出那對深深的梨渦。
我是恨袁朗的,成才本該和我們一起參加演習的。
如果不是他非要說什么力求真實,成才也不會去參加什么任務,更不會這么年輕就失去生命。
那天的葬禮我并沒有感覺到難過,我覺得自己可能生病了??墒牵谀遣痪弥?,突然有一天,鋪天蓋地的悲傷毫無征兆的將我淹沒了。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不是不難過,我只是接受不了他驟然間離開我的事實。
我、袁朗還有高城,三個人都在默默的療傷,為了同一個人。而高城,我欽佩他的為人,他真的做到了愛一個人就是要他幸福。
至于袁朗,我知道他是我們中間最傷心的那一個。起初我還想要他后悔,想看他痛不欲生,雖然我知道成才的離開并不是他的錯。
但后來,我一點點的看著他消沉,再到慢慢的振作,卻再也恢復不到從前那種隨心所欲,我突然就釋然了。
他的身上已經被套上了厚重的枷鎖,我知道他已經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我知道他后悔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就在我已經接受了那個人再也回不來的事實時,他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一刻,我的眼淚沒能忍住,身體也不受控制的把他抱在我的懷里。我愛了多年的人,也想念了多年的人就這樣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心里空著的那一塊就這樣被填滿。
我的心里很滿足,也很寧靜??粗鞘煜さ拿佳郏矍巴蝗痪惋h過高城溫柔克制的臉,我的心里突然就理解了他的默默守護。
我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幸??鞓?。在經歷了生死之后,沒有比活著更重要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