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外站著一匹黑色白腳桿的馬,四條腿粗粗的,長得十分勻稱。身上很光滑,就像搽了油似的,油亮亮的。脖子上的鬃毛有些亂,但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匹好馬。
邵喻之掀開帳簾,徑直走向自己的愛馬,一個(gè)翻身就騎了上去。
“謝玉臻你跟上,再帶上那個(gè)誰,我們?nèi)ヒ惶耸竦??!闭f著,握上小黑的韁繩。它顛了顛蹄子,有些不耐煩地甩甩頭。
邵喻之拍拍它的脖子,見謝玉臻一臉生無可戀地去牢里提了師和韻,才突然想起:“這人怎么去?”
謝玉臻愣了愣,對啊,師和韻沒馬啊。
“那你和他一起。行了,出發(fā)吧?!痹捯粑绰?,邵喻之已策馬飛奔出去。
謝玉臻騎在自己的馬上,嫌棄地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師和韻,不耐煩地把他拎起來放在自己前面,一扯韁繩,跟在邵喻之后面跑了。
曹澤勛怨氣沖天地看著三人的背影,讓留守的眾將士一通樂。
跑了兩天,三人趕在宵禁前站在了蜀地城門下。
厚重的城門開了一半,幾個(gè)士兵把守在那里,來來往往的百姓也只有零星幾人。
邵喻之下了馬,牽著小黑走向城門。
士兵沒有察覺什么,擺擺手讓他們進(jìn)去了。
兩日的奔波,師和韻有點(diǎn)吃不消,跟沒骨頭一樣癱在馬背上。
謝玉臻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對邵喻之說道:“將軍,奔波兩日實(shí)在是累,不如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去王府打探?!?/p>
“行啊?!鄙塾髦哌M(jìn)主干道旁邊的一家客棧,立刻有人出來把馬牽到馬廄里。
“三間房?!鄙塾髦统鲢~板,數(shù)了數(shù)放在桌子上。
謝玉臻握著師和韻的手腕把他帶了進(jìn)來。
邵喻之見此愣了愣,隱隱有些不高興。
這倆啥時(shí)候這么親密了?
就連未央,也只在小時(shí)候主動牽過自己的手,憑什么這倆見面才幾天就可以這么親熱。
“將軍?你看我干什么?”謝玉臻走過來,順手拿走一個(gè)房間的鑰匙,“沒事兒我們先上去了?!?/p>
“你為什么要和他住一間?”邵喻之沒頭沒腦地問道。
謝玉臻有點(diǎn)懵:“怕他跑啊。”
“那你為什么和他牽手——”
“怕他跑啊。”
邵喻之總算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他誤會了。
他氣哼哼地拿上鑰匙,頭也不回上了二樓。
重重甩上門,邵喻之外衣也不脫,直接撲到了床上,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
埋了一會兒,一翻身坐在床邊,拿起打火石想點(diǎn)蠟燭,卻怎么也點(diǎn)不著。
“怎么回事兒……”
好像是蠟燭受潮了?
可是邵喻之就是不想動。
“師父,為什么點(diǎn)不著?”
迷迷糊糊間,他好像又看到了小時(shí)候的場景。
自己拿了打火石點(diǎn)了好多遍都點(diǎn)不著,只好遞給未央:“是不是壞了?師父試試!”
“點(diǎn)不著的永遠(yuǎn)點(diǎn)不著?!蔽囱霚芈暤?,拿走了蠟燭,“它受潮了?!?/p>
“點(diǎn)不著了?”邵喻之愣愣地重復(fù)道。
“著了著了!快逃??!”
場景交錯(cuò),覆滅桃花源的大火又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
“滅火??!”
“別滅了,滅不了的!快逃!”
“不要……”邵喻之再次眼睜睜地看著桃花源變成飛灰,宋忻消失在火海中。
師父……
邵喻之猛地回神。
蠟燭點(diǎn)不燃了,下樓找店家換一根吧。
他想起身,卻覺得渾身都沒力氣,像散架了一樣,讓他只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點(diǎn)不燃了嗎?”
恍惚間,未央的身影仿佛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邊。
“師父……”
“我看看……嗯……受潮了,當(dāng)然點(diǎn)不燃了呀。我?guī)湍銚Q一根吧?!拔囱胝f著坐到了床邊,從袖子里掏出一根新的蠟燭,替換下受潮的那根。
“師父?”邵喻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抬頭,見那瘦削的身影一如既往地點(diǎn)燃了蠟燭,伸出一只手,輕輕拉住了未央的袖子。
未央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都長這么大了。以后好好照顧自己,我該走啦。”
“別走……別走啊……”邵喻之用幾乎乞求的聲音哀求道,不自覺地用力抓住了未央的袖子,“留下來好不好……”
“嗯……”未央低頭沉思一陣,抬眸看向邵喻之,忽然笑了。
“師父?師父你答應(yīng)留下來了是不是?”邵喻之眼中透露出驚喜,猛地竄起來一個(gè)虎撲就把未央撲到床上,“你不走了嗎?”
沒等未央回答,邵喻之把頭埋到未央的頸窩間,悶聲道:“等等,你先別說,我、我想就這么趴一會兒。”
“嗯?!蔽囱胼p輕拍著他的背,“想哭就哭嘛,憋著多不好?!?/p>
“師……”邵喻之哽咽不成聲,抱得更緊,“別走?!?/p>
一片死寂。
“師父?”邵喻之茫然地睜開眼。
未央安安靜靜躺著,見他平靜下來,略帶歉意道:“對不起?!?/p>
“師父!”邵喻之猛地瞪大眼。
受潮蠟燭還是立在那里,沒人動過。外面天色已大亮,也沒必要點(diǎn)了。
昨夜種種,只留下打濕了的枕頭。
……
邵喻之擦擦眼淚,推開門去,走到謝玉臻和師和韻的房間門口,一腳踹開:“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