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一：觀花去·佛子】

“小六，我即刻便可以帶你回家?！?/p>

又是一年春歸時，我已經(jīng)向圣人提交了辭呈，他也最終應(yīng)了。盡管批復(fù)前他仍是假意地挽留了一番，不過我知道他會同意的，并且樂見其成。

這時節(jié)出發(fā)，趕回俞陽老家，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正好趕上，去看家鄉(xiāng)盛開的木棉花。

也不是故鄉(xiāng)的木棉就一定最美，只是一個人離開家太久了，總要回去看一看。更何況我也不是一個人，總有你陪著我對不對。

如你所愿，沒有將你的肉身埋進土里面。你說你不想死后還要被各種蟲子啃食身體，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居然也會怕蟲子。那就不如火葬吧，我覺得也很適合你，你生來就注定是要熱烈的。只是想不到，曾經(jīng)那么偉岸的你，燃盡后居然也裝不滿一個陶罐子。

有多久了，你終于可以象現(xiàn)在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下來聽我絮叨了這么久。

我有時想你，有時又恨你。你將緬鈴、角先生放進我身體里的時候我都不曾恨過你，可你為什么要告訴她，你把我們的事情就那樣堂而皇之地全都說給她聽，還用著那樣輕蔑的語氣，我全部都聽到了。所以我殺了她，不否認我早就想殺她了。我嫉妒你曾眷顧過的每一個人。

算了，我也有不好。這么些年，加加減減，我們之間的恩怨早就是一筆爛賬，根本無從算起。

我其實常在夢里回去的，也常會夢到你。有時我常常在想，如果當(dāng)初沒有戰(zhàn)亂，我們也不曾離開俞陽。你可能會子承父業(yè)做個屠戶，我做個縣城里的教書先生，等我們攢夠了錢，再合伙開一間酒樓，你來當(dāng)老板，我做你的賬房兼管家，那樣也會是一輩子。

【尾聲二：伊人故·溫慈】

頭顱落地的瞬間，他好象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有一雙手將他緊緊摟住，象母親的手在撫摸他，使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安。

其實他早就不記得母親懷抱的溫度與觸感。母親很早就因忍受不了父親的打罵狠心拋棄了一切離開了家。至于離開后人去了哪兒，是否還活著，他一概不知。

沒辦法，他那時太小了，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此他更恨，恨酗酒后失控的父親，也妒忌他的兄長們，他們或多或少都曾感受過母親的疼愛，而他卻沒有，一出生就直接被母親拋棄了。

可他還是想念母親。于是他只能在一群女子之中不斷找尋母親的影子。這個人有雙巧手，會繡精致的紋樣，那個人聲音溫柔動聽，象汩汩流動的泉水……他想象這些全都是母親原有的樣子，可是如果母親當(dāng)真有那么好，為什么還要離家出走，為什么不能帶上他一起走。何況母親只是位鄉(xiāng)野婦人，皮膚不會象這些貴族女子般細膩，從他和兄長們的面像也可以看出母親的面容也不會有如此姣好。

他一早便瞧出了棉珍對他的特殊情誼。他恨父親，他仍然酗酒，沒有妻子可以撒氣，他開始將棍棒揮向親兒。有一天他告訴棉珍父親試圖猥褻自己，被他僥幸逃脫，但他太害怕了根本不敢回去，果然第二日，父親便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了家附近的一條臭水溝里，死因是醉酒后失足跌落，溺斃而亡。聽人說兒子殺老子是要遭天譴的，他其實并不信命，但既然有人愿意主動幫忙，他又何必自己動手。

他知曉，他想要的，他都會為他辦到。他不覺得自己無恥，畢竟他從來沒有強迫過他，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那么他也就接受的心安理得。

他知道是他暗地里策劃了這一切。當(dāng)他的養(yǎng)子找到他，那也是一個包藏禍心的家伙，他笑他識人的眼光還是那么差，他知道他應(yīng)下的將會是一場豪賭，可是他不在乎，他早就想和他來做個徹底的了斷。他想如果賭輸了，大不了就把命賠給他，他大概會哭吧，不過反正他看不到了。

【尾聲三：兩相忘·屠蘇】

姜丞相昨兒個上表，請求為他的小兒子賜婚。其實兩家早就私下里相看過，賜婚不過走個形式，多幾分體面。想要求娶的是禮部侍郎家的女郎何妙瑜。

他召見了她，出于好奇。她名字中也有個‘瑜’字，卻不是他的阿瑜。但他還是將那塊玉玦送給了她。不過她目露遲疑，并不敢接。盡管一旁的內(nèi)侍還在不停朝她使眼色，示意她接下。帝王賜不敢辭，是恩賜，也是無上榮耀。

身旁內(nèi)侍的一雙眼眨得簡直都快要瞎掉，這姑娘仍是無動于衷，他忽然有些好笑。一塊玉玦，多是送給心儀之人，怪不得?；蛟S在他心里，也曾動過納她進宮的念頭，然而只是一瞬間，他便想通了。他又不缺女人，何必為難一個小姑娘。

就當(dāng)作是新婚賀禮。

許久過后，他只說了這么一句。算是難得的解釋。

看著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他想，他終是活成了自己曾經(jīng)憎惡的樣子?？墒?，還是不想變得更加惹人討厭了，不然，如果哪一天，與阿瑜在黃泉路上相見，他還有何顏面去與她相認。

那件禮物，那一塊玉玦，終是送了出去。

阿瑜，希望你也安好。讓我們都忘了這一切，重新開始。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