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謝嵐君很少開口，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李蓮花能勉強和她對話。

當(dāng)然，這個對話大多時候都是李蓮花說一長串，謝嵐君點頭搖頭，或者回個單字，例如“嗯”。

這樣的狀態(tài)下，他們?nèi)诉€沒聽見過謝嵐君喊誰的名字。

笛飛聲一時心情復(fù)雜。

對于宛若稚童的謝嵐君，他武功再高也是沒轍，只能放棄溝通。

兩人又安靜下來，等李蓮花和方多病。

笛飛聲又想起剛才雪公喊自己尊上，那種捉摸不定的熟悉感始終縈繞在心頭，他用力回想，卻越想越頭疼。

“呃……”

笛飛聲痛的捂住頭，腦袋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翻攪。

謝嵐君聽見笛飛聲痛苦的悶哼，收回放空的思緒，手比腦子快，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

把上脈時謝嵐君眼里劃過一絲茫然，明明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大腦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他的無心槐在體內(nèi)散開了，現(xiàn)在需要運功壓制。

“無心槐……”謝嵐君不自覺念出這三個字。

——無心槐是什么？為什么她會這么熟悉？

笛飛聲愈發(fā)難以抑制的悶哼從喉間溢出，喚回了謝嵐君的思緒。

她順從自己的直覺，將笛飛聲按住坐下，自己也在他身后盤膝坐好，隨即運轉(zhuǎn)體內(nèi)真氣，一掌拍在笛飛聲后背上。

源源不斷的真氣沒入體內(nèi)，笛飛聲眉宇間的忍耐之色漸漸削弱，腦袋快要炸掉的感覺也逐漸平息。

——這股內(nèi)力很熟悉。

這是笛飛聲恢復(fù)意思后的第一個念頭。

李蓮花：“阿嵐！”

李蓮花和方多病剛剛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村莊，觀察了一會兒還順路摘了些野果，這才回來遲了些。

沒想到一回來便看見兩人滿頭大汗的樣子。

“阿嵐你可是又不舒服了？”

李蓮花匆匆將懷里的木柴野果放在地上，半跪在謝嵐君身邊輕輕拉過她的手去號脈。

謝嵐君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搖搖頭，便又垂下眼調(diào)整呼吸。

她只是有些疲倦。

李蓮花為她輸入了一些真氣。

方多病見笛飛聲不太舒服的樣子，別別扭扭的在原地猶豫了一會，還是在他面前蹲下：“喂！你沒事吧？”

笛飛聲感受著體內(nèi)那一股真氣在修復(fù)自己的身體，半晌才睜開眼：“沒事?！?/p>

方多病怔了一下，沒想到失憶的笛飛聲還挺好說話。

其實仔細想想，即便是失憶前的笛盟主，也沒在他面前真正濫殺過哪怕一個人。

他心底的別扭莫名消散了一點，眼底的擔(dān)憂更真誠了些。

“哦。”

方多病頓了一下，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揚州慢內(nèi)力可助你壓制無心槐?！?/p>

這回輪到笛飛聲愣怔。

——他還以為，方多病很厭惡自己。

笛飛聲并不在意別人是厭惡自己還是憎恨自己，但是……被人這樣真誠地擔(dān)憂，好像不太一樣。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下來。

李蓮花掃了他們一眼，有些好笑。

其實在“單孤刀死在金鴛盟手里”這件事之前，他和笛飛聲關(guān)系不差，頗有幾分交情。

那個時候的李相夷看得清楚，笛飛聲其實并不是什么嗜殺的大魔頭，只不過對待挑釁阻礙自己的人，沒怎么手下留情罷了。

笛飛聲其實是一個相當(dāng)有原則的一個人，只不過這個原則是他自己定的。

可能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這個原則殘酷了些，卻并非真正的是非不分十惡不赦，只是笛飛聲不屑于去解釋什么，才讓某些小人散布了謠言，而金鴛盟里也確實存在真正的惡人，這些謠言便愈演愈烈，直到徹底洗不清了。

在心高氣傲這方面，李相夷和笛飛聲倒是極為相似。

李蓮花想起從前的自己，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拍拍手站起身：“方小寶，過來生火！”

方多病立馬松了口氣，頭一次積極回應(yīng)李蓮花的“壓榨”：“來了！”

——雖然改變了一丟丟對大魔頭的看法，但是這樣擔(dān)憂對方還是很不自在。

吃飽喝足休息好后，四人向他們剛剛發(fā)現(xiàn)的村莊出發(fā)。

看著上方破舊的木牌，李蓮花眉梢一挑：“石壽村，柳暗花明又一村啊?！?/p>

方多病輕哼：“先前你就盯著那湖里的倒影看了許久，怕是早就察覺到什么了吧?！?/p>

言罷率先向村莊里走去。

李蓮花點了點他的后背，搖搖頭。

——唉，方小寶越來越不好忽悠了。

進村后，四人的腳步逐漸放緩。

無他，這個石壽村實在是太安靜，也太蕭條了。

“不是說世外桃源嗎？這就是世外桃源？”

方多病忍不住念叨，這地方古怪得很，讓他想聽到點人聲。

李蓮花挨謝嵐君近了些，心中愈發(fā)警惕，面上卻仍是一派放松：“這個季節(jié)桃花又不開嘛?！?/p>

笛飛聲和謝嵐君瞟了他一眼，這是桃花開不開的問題嗎？

方多病并不在意李蓮花的胡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停下來：“不是說石壽村盛產(chǎn)柔腸玉釀，不少武林人士慕名而來，怎么是這番光景？天還沒黑呢，這路上便沒個人影兒?！?/p>

像是京城這種繁華的地界，即便是夜晚也有燈火通明的夜市，偏遠一些的小村莊小縣城，即便不如京城那樣熱鬧，人們也不至于這么早就回家歇息。

他們能感覺到兩邊的屋舍里有人，甚至在偷偷看他們，卻無一人出聲詢問。

謝嵐君默默拽緊李蓮花的衣袖，她的五感甚至比李蓮花還要靈敏，因此能察覺到的更多。

李蓮花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空曠的街上突然滾出來一個鞠球，一個小孩追著球跑出來，抱起球呆呆地看著四個外來人也不說話。

方多病與李蓮花對視一眼，走上前試圖和小孩搭話：“小朋友，請問……”

“不是和你說了天黑不要出來！”

一個男人跑出來匆匆抱起孩子跑回一間屋子，慌張地關(guān)上門。

李蓮花見狀不動聲色地捻了捻手指：“天色不早了，先找間客棧休息吧。”

方多病還想說什么，但被李蓮花以眼神制止。

謝嵐君看著李蓮花的手，緩慢地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