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壽村離開后,一行人暫居謝嵐君在江州的別院。
“聽聞殿下手里有一支商隊,僅憑這支商隊便養(yǎng)活十五萬玄甲軍,從前只以為是夸大其詞,現在看來……還真沒夸張?!?/p>
方多病走過布景雅致的小花園,和李蓮花嘀嘀咕咕。
走在前面的沈素錦瞥了眼后面的李蓮花,湊近謝嵐君:“后面那位天下第一,你看上了?”
謝嵐君一頓,在無人察覺時又恢復如常。
“問這些做什么?!?/p>
沈素錦摸摸下巴:“我估摸著,有戲?!?/p>
謝嵐君步伐不變,語氣平淡:“他屬于江湖,屬于自由?!?/p>
——不屬于她。
——她……也舍不得把他拉入那吃人的皇宮。
沈素錦太了解謝嵐君了,可以說她們四個姐妹里,屬她最了解謝嵐君。
“你焉知他不樂意呢?”
謝嵐君一撩衣擺,踏上臺階:“阿錦,孤要那個位置?!?/p>
沈素錦終于露出一絲震驚,她盯著那張清冷的側顏,似乎企圖在那雙鳳眸里找到丁點開玩笑的意思。
可是沒有。
長眉入鬢,鳳眸微斂,有的只是望不到底的深沉。
“孤先去洗漱一番。”
沈素錦愣在原地,也不知有沒有聽見謝嵐君最后一句話。
她盯著那道挺拔瘦削的背影,神情恍惚。
李蓮花和方多病跟上來后,疑惑地看著沈素錦:“沈將軍,怎么了?”
沈素錦的目光移到李蓮花的臉上,那認真而鄭重的眼神讓李蓮花有些奇怪。
良久,她垂眸,越過李蓮花走向后院。
李蓮花耳邊傳來她似是嘆息的聲音:“她以前從不自稱‘孤’……”
孤家寡人的孤。
訓練有素的侍女前來為李蓮花三人引路去客院洗漱,笛飛聲等方多病先跟著侍女離開后,才對李蓮花道:“她是攝政長公主,你真的做好一切準備了嗎?!?/p>
——李蓮花,你做好準備陪她面對一切風雨,扛起整個大熙的責任了嗎?
笛飛聲不愿看見那樣恣意的少年將軍最后成為孤家寡人,即便是為了所謂的大義,她甘愿自困于那個繁華的囚籠。
李蓮花有那個智謀和能力和她并肩作戰(zhàn),但問題是,他愿意放棄這份自由嗎?
“李先生?”侍女見李蓮花僵立在原地,出聲詢問。
李蓮花這才回過神,對侍女扯出一絲笑容,很快又消失:“不好意思,麻煩你為我引路?!?/p>
侍女福了福身:“您客氣了,請隨奴婢來?!?/p>
主院,謝嵐君沐浴過后用藥水將頭發(fā)上的染色洗去,又用香胰子重新洗過頭發(fā),簡單絞干水分便只著一身里衣出來。
“殿下?!?/p>
青楓恭敬行禮,她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托盤,里面是各種瓷瓶。
因身上還有許多傷口,謝嵐君也不便在此時用內力烘干頭發(fā),只能披散著一頭幾乎垂地的白發(fā)坐在桌前。
“屬下先給您絞干頭發(fā),您如今剛剛解毒,身子還虛弱,需得注意些。”
青楓從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實地披風,小心撩起那一頭銀絲,輕柔地披在謝嵐君身上。
謝嵐君有些疲倦,任由她動作。
“碧凰自愿為殿下效力,屬下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她安排進商隊,另外,碧凰的父母兄長也感念于殿下的恩德,一并入了商隊,如今交給他們的鋪子收益漸長,屬下已經著手將更多的產業(yè)交給碧凰打理?!?/p>
青楓熟練地用干布巾一寸寸絞干長發(fā),嘴上還不忘匯報正事。
謝嵐君閉上眼:“嗯,再觀察一段時間,若是沒問題便將商隊都交給她打理吧?!?/p>
“是。那碧凰是否需要入青字輩?”
謝嵐君點了點膝蓋,淡淡道:“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若是愿意,便喚青凰吧?!?/p>
青楓輕聲應是,繼續(xù)匯報其他事。
“殿下的計劃很成功,朝中的南胤人、通敵叛國的罪臣此次幾乎被全部拔除,極少數還在負隅頑抗的也只是些沒做過什么事的小嘍啰?!?/p>
她知道謝嵐君如今剛剛回來,最掛心的便是朝中的情況。
“朝中的官員屬下也觀察過,殿下失蹤的消息傳回去時有七成的官員是真心想尋回殿下的,這些人屬下試探過后發(fā)現,過半數是絕對忠于殿下的?!?/p>
“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加上我們這幾年暗中經營的自己人,過半數都更偏向殿下?!?/p>
“剩下的也是中立居多?!?/p>
謝嵐君睜開眼,這倒是讓她驚訝了。
雖然這七年來她暗中蟄伏,四年前起也重新經營起朝中的勢力,可她此前從未想過與皇兄爭奪那個位置,因此也從未在朝中安插過自己的人手,七年前被算計至此也有這方面原因。
她原以為如今起步會很艱難,沒想到……竟這般順利嗎?
謝嵐君眸中晦暗不明,她并不認為那些精明的大臣僅僅會因為她從前的功績,便毫不猶豫倒戈,如今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皇帝發(fā)現了她的動作,故意給自己挖坑,要么……就是有人在暗中幫助她。
青楓從袖中拿出一個信封,謝嵐君的目光定格在信封上四個大字。
吾兒親啟。
她認得,那是母后的字。
謝嵐君接過信,拆開之前心中已有預感。
[吾兒嵐君青鑒: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一別經年,吾與吾兒已七年未見,不知吾兒安康否?自吾兒歸京,吾避而不見,吾知吾兒必然困惑,憂心……吾曾怨汝父皇待汝過于嚴苛,如今每思及此卻慶幸不已,若非先帝遠慮,吾兒必然敗于皇帝,乃至喪命……曾,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今,愿如風有信,長與日俱中。
暫書至此,不復一一。]
謝嵐君看完信,怔怔不語。
原來母后不是不愿意見她,而是愧疚嗎?
她怎么會怨母后……
謝嵐君低著頭,青楓不知何時已經為她絞干了頭發(fā),靜悄悄地退出去了。
她忽然笑起來,凌厲的鳳眼也變得可愛,晶瑩的星光跳躍其中。
謝嵐君眼尾泛紅,胸口卻仿佛移開了一塊巨石,前所未有的暢通。
——她的母后沒有厭棄她,她不是孤家寡人。
————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所有人都選擇了在膳廳用晚膳,謝嵐君攜著一身藥香來到膳廳時,眾人包括囡囡都已經就坐。
沈素錦敏銳地察覺到謝嵐君心情不錯,至少不再是先前那幅無欲無求、死氣沉沉的樣子。
——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沈素錦瞄了一眼李蓮花,見他也是一臉迷茫,心下確定謝嵐君的好心情不是因為他。
——嘖,沒用的男人。
沈素錦目露嫌棄,她可是知道當年李相夷追求喬婉娩時那叫一個轟轟烈烈,怎么輪到她家謝粥粥便這么磨磨蹭蹭了?莫非是心思不堅定?
李蓮花察覺到對面某個方向投來一道危險的目光,心下不解——他似乎也沒有惹到這位沈將軍吧?話說,他該怎樣做才能幫到阿嵐呢……
方小寶餓了兩天,此時幾乎顧不得禮數,敞開了肚皮吃,從謝嵐君動筷開始嘴巴就沒停下來過,忙的不亦樂乎。
笛飛聲對于桌上的暗流涌動視而不見,心中尋思著要和謝嵐君達成一些合作,他需要的東西還在單孤刀手里。
囡囡此時已經沐浴過后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頭上梳著可愛又整齊的兩個小花苞,白白嫩嫩的看起來和糯米團子差不多。
謝嵐君把她抱在身邊,時不時給她夾個菜,不過囡囡到底還小,吃的都是廚房特意準備的好克化的食物。
一桌子的各懷心事,中途進來的青楓目不斜視,在謝嵐君耳邊說了幾句話,便安靜立在一旁。
而謝嵐君則是望向李蓮花。
吃的差不多的方多病看看上首又看看身邊的李蓮花,悄悄搗了搗他。
“殿下可是有事要說?”
李蓮花面上溫文爾雅,看得笛飛聲和方小寶直翻白眼兒。
謝嵐君先是看了眼身邊開始犯困的小姑娘,示意侍女把人抱下去休息后才開口:“百川院和四顧門對你發(fā)布了通緝令?!?/p>
“什么?!”
李蓮花還沒什么反應,方多病倒是先炸了。
“李蓮花可是……他們怎么能對他發(fā)布通緝令?!”
方多病氣的站起來,來回轉圈圈,直轉的李蓮花眼暈。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聽殿下把話說完。”
方多病這才想起來謝嵐君如今是恢復記憶的攝政長公主。
謝嵐君倒是不在意這些虛的:“此事說來也和孤有關,阿錦帶人捉拿萬圣道上下時,被雷火彈阻礙,讓他們跑了一些人。孤推測,應當是封磬和他背后之人的報復。”
方多病和李蓮花同時沉默下來。
封磬背后之人……不就是單孤刀嗎。
謝嵐君見兩人面露掙扎,心知必須下一劑猛藥,于是偏頭對青楓吩咐幾句,對方便快步離開膳廳。
“這里不是議事的地方,先去正廳吧?!?/p>
這么多人若是去書房,便有些擁擠了。
等他們走到正廳,青楓也帶著一疊密信和證物到達正廳。
她直接將東西放在方多病和李蓮花中間的茶幾上,之后便守在謝嵐君側后方。
“看看吧,阿飛也可以看看,里面包括角麗譙這些年的所作所為?!?/p>
謝嵐君輕呷一口茶,直視笛飛聲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親自處理叛徒,孤可以給你這個權利,但是在那之前需得先了結南胤之事?!?/p>
作者鮮花加更一千~
作者(蠢作者不知道欠了多少鮮花加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