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回去了？林嵐有些失望。大晚上跑來學校，在眾人面前第一次亮相，結果就是為了審我，然后把我放了？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啊。

只有一種可能，他已經(jīng)后悔叫她做他女朋友了。他被她的慌慌張張畏畏縮縮弄得失去了興趣。她實在還太小太青澀。她身上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林嵐閃過一串消極的念頭。本來已經(jīng)有些時候沒有過這種不自信的推斷了。

“好?！?林嵐伸手去開車門，被李響一把拉住?！澳闳ツ膬海俊?

他的轉換還是不熟練，一開口又有一點審問的味道。

也許她太敏感。她快習慣了。

“你不是讓我回去嗎？”林嵐聲音里有一絲不快。

原來她誤會了他的意思，而且因此生氣了。

李響的眉頭舒展開來，莞爾一笑。

雖然剛才開車過來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是想要解開的線索，現(xiàn)在他只覺得自己很好笑。

他居然懷疑一個女大學生，還是這么溫柔的女孩子，會對他下手。

當然這事如果是真的話，一定會讓他難堪。

安欣拿U盤給他時，就想讓他難堪，證明他做事的方式有很大問題。

他一個刑警隊長，天天往市里跑，沒被金錢的圈套絆倒，而是栽倒在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身上，被她在杯子里下了什么迷魂藥？這聽上去還不如收受賄賂拿得出手呢。這事倒不至于讓他有什么實質性的損失。領導對于黑惡勢力給干部抹黑潑臟水的手法也見得多了。郭局他們一定會信任他李響。因為除了他李響，現(xiàn)在并沒有合適的人選能坐上他這個位置。他疑心也沒人想坐上這個位置。

他躲過了很多次陷阱，對避開危險機關已經(jīng)形成了條件反射。而眼前這個女孩，對于什么是危險，該如何規(guī)避危險，毫無頭緒。真是有趣極了。

“你就那么聽我的話？”李響兩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向林嵐發(fā)問。林嵐猶豫著要離開，這會兒扶著車門，站在警車外，有一絲不安地打量著周圍的人群。

對于她和警車的不明關系，人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嵐無言以對。她老是不知道怎么巧妙地回答李響的問題。這讓她感到很氣餒，覺得自己笨拙。一個活潑開朗的落落大方的女孩，或女人，應該游刃有余、妙語連珠地和李響對話。

林嵐見識過那類場景，她總是迷茫地猜想那些男女究竟在聊些什么，她能感覺出來，在他們表面上交換的觀點下似乎是一些蠢蠢欲動、明目張膽的調情，但總能被他們控制得滴水不漏。

他們似乎有一套語言，而她從未接受過那種語言教育。他們究竟是在哪里學會這么聊天的。

李響問她的話也不是真正的問題。也許真正的問題是，她本來期待什么？關于語言，她的悟性還可以，聽多了，是可以猜懂一點的。

她還在呆呆沉默著。她再不吭聲，就要永久錯過接住李響的發(fā)球了。林嵐鼓起勇氣：

“不然呢？你是警察，你說的話我當然得聽。你讓我回去，我就回去咯?！?她略顯生疏地將球打了回去。

“你犯了兩個錯誤?！崩铐憦能嚴锍鰜?，摔上車門，邁著大步走到林嵐面前。

他走向她的樣子，不知為何讓她膝蓋有些發(fā)軟。

“第一個錯誤，我是讓你跟【我】回去。”

林嵐的瞳孔微微一顫。

“第二個錯誤，對你來說，我就是一警察嗎？” 林嵐眨著睫毛微張著嘴唇，解析語言中。還來不及完成解析，李響就摟過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側向警車，一邊用手護著她的頭頂，一邊將她送回車里坐下。

李響把車門合上，繞過車頭，回到駕駛座。旁邊的人群像灰塵一樣彈開散去了。

李響扭動車鑰匙，一把回轉方向盤，轉了個大大的U型，朝反方向開去。他輕松了很多，仿佛卸掉了一些重負。

自己的見識如此的孤陋寡聞，對男女間的語言又乏善可陳，應該盡可能主動活躍一下氣氛，盡管她不擅長。林嵐下了下決心。

“你接著說啊。” 林嵐小心翼翼地挑逗著， “讓我跟你回去要干嘛？”

怎么一出口，就變得相當不微弱？何止不微弱，簡直電閃雷鳴，在她腦內劇場里劃破晴空，照亮觀眾席里唯二的兩個人。

她趕緊用下一句問題堵住嘩嘩進水的缺口?！皩ξ襾碚f，你是一個警察，這又有什么問題嗎？”

“我不是你男朋友嗎？” 李響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他直接先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

“嗯，【好……像】是這么回事。” 林嵐說。雖然她沒多少經(jīng)驗，但她很清楚，關于這個事實認定，她有一些確鑿無疑的證據(jù)。

“怎么，想反悔了？”李響快速地轉頭看了她一眼。

李響也會問這種沒有安全感的問題嗎？

他難道不知道，她在他面前毫無招架之力嗎？

林嵐忽然想到，即使警察這樣的男人味的男人，也未必就沒有弱點。沒有人能真正清楚自己被擺在對方心里什么位置。也許李響和自己一樣，對他們之間的新關系如履薄冰。

有沒有可能，這還是那種神秘古老的男女對話藝術的一部分呢？李響總應該比她懂得多一些。

林嵐邊觀察邊摸索。 “才不會呢。除非你反悔了。” 她暗中觀察李響的臉色，他好像在笑！雖然不明顯。她只能通過他側臉的弧線的微妙變化，想象他臉上的表情。

“還有一個問題沒回答呢。你帶我回去做什么呀？” 熟能生巧，藝高人膽大，林嵐離和李響的近身搏斗又近了一步。

“當然是把上次沒做的事情做了?！?李響一邊查看路況，一邊一帶而過地說。他說得那么隨意，林嵐卻感到渾身的血液都竄到臉上了，并且像噴涌的熔巖一樣流到前胸、肩膀、背脊。滾燙的熔巖灼燒著她的皮膚。

怎么會這么直接了當！她果然還是太嫩了。他畢竟是一個成熟男人。

他不是那種繞著圈圈、畫著大餅、有賊心沒賊膽、試探一下就退縮的男大學生。這種人林嵐從進大學開始倒是見識了不少。

她對此沒有準備。

為什么期待，又害怕失望，又因為快要實現(xiàn)而慌張？

干脆，還是保持沉默吧。道行不夠，少說為妙。

夜色蒼茫，燈火闌珊中，一輛匆匆而過的警車里載著了女孩林嵐的滿腹心事。

下了車，來到已經(jīng)有幾分熟悉的公安家屬小區(qū)門口，周末的夜晚人流多了起來，進進出出，兩口子的、長輩帶著小孩的。

他不介意她被他的生活圈的街坊鄰居看到。

這件事，讓林嵐感到一陣幸福的眩暈。

“你在這兒等一下，我把車開回隊里?！?李響說，“很快，五分鐘不到?！?/p>

站著門口，林嵐觀察著四周的人，不由地想象起作為警察家屬住在這里（而不是臨時的過客）是一種什么體驗？她的想象力為什么飛升得那么快，一秒前不敢想象李響帶她回來要做的事情，一秒后就可以想象給他洗衣做飯、生兒育女？

她自己都覺得荒謬極了，這種想象放在其他男人、作為抽象的集體概念的男人身上于她是不可思議的。她從沒這么想過。這種想象不僅陳腐，還離她的人生目標離得很遠。

但為什么，這樣的想象讓她感到一絲興奮，快樂？

門衛(wèi)室里的人朝林嵐的方向張望著。林嵐感覺得到。她試著表現(xiàn)得自然，捋了捋頭發(fā)和裙擺，想成為別人視野里一個過得去的年輕女子形象。甚至是別人眼中和李響稱得上登對的形象。一對夫妻模樣的男女經(jīng)過林嵐身邊，前后腳走進小區(qū)，女人一邊和男人說著什么，一邊發(fā)出爽朗的笑聲，男人也跟著笑了，兩人之間那種自在和諧的狀態(tài)讓林嵐不由得看得失了神。

她和李響，離那種真正的伴侶狀態(tài)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吧。她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可惜她從小到大的環(huán)境在親密關系這方面對她沒有一點幫助。林嵐忽然感覺一絲涼意，想要快點進入室內，結束這種暴露在外的狀態(tài)。

“等急了嗎？走吧。”李響悄然來到林嵐面前拎著兩袋東西，看上去是剛去買的一些食物和水果?？吹嚼铐懙哪?，林嵐的恐慌又消退了。啊，先別想那么多了。先關注眼前。面對人生中的一次次挑戰(zhàn)和困難，林嵐一直是這么提醒自己。別害怕，別退縮，別逃避……再說了——

她不會的，他可以教她。

她可以學。

進了門，李響先進了廚房，把手上拎的東西放下。他正在把東西從袋子里一件件拿出來。林嵐來到他身后，雙臂圍住了他的腰。李響猛地轉過身，低頭抱住林嵐的臉，兩個人深深地吻了起來。她好像等了一晚上！

李響卻顯得有些意外似的。*****************

林嵐好像要證明，她還有很多潛力，并不只是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溫順被動。她只是要等待一個對她來說有安全感的空間，釋放自己的能量。李響又一次被她的熱烈打動了。他知道她的熱烈并不源于經(jīng)驗。****************好像她已經(jīng)滿足于此。

他李響并不滿足于此。她應該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