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間房子彼此挨得很近,兩小一大,建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上,不是剛才山下見到的那種土坯房,而是用石頭砌起來的,方方正正,像個谷倉,只是有窗戶。還有間低矮的房,沒有門,應該是廚房。
外面是竹竿圍起的院子,大得和那三間房子有點不適應,墻上爬滿了紫色的牽牛花,東邊靠墻的地方有個菜園,幾只呆頭呆腦的雞在里面徜徉。要不是院子外面那些丑陋的荊棘叢礙眼,乍一看還真是個修身養(yǎng)性的好地方。
四周很空曠,不見有什么鄰居。
“我爺爺脾氣怪,不喜歡跟人打交道?!眳切∪秸f。
么
院子中間一棵枯死的歪脖樹上,拴著條黑狗,天近黃昏,看不很清楚,那狗似乎在趴著睡覺,見有人來懶得動一下,叫都不叫一聲,沒見過這么笨的看家狗。
“爺爺?!眳切∪胶暗?,房門大開著,窗戶上也亮著燈,可并沒有人出來。
我走近又瞅了瞅那狗,發(fā)覺不大對勁,繩子不是拴在狗脖子上,而是捆著狗的兩條后腿,狗根本不是在睡覺,它的嘴被鐵絲纏了幾圈,眼睛瞪得老大,前爪一下一下扒著地,地上已聚了一堆土。
吳小冉也看到了,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房里突然傳來-陣微弱的呻吟,我們沖了進去,屋內(nèi)亂糟糟的,像剛被抄了家,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地上鋪著條厚棉被,上面躺著一個瘦骨嶙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他嘴里塞了塊破布,手腳都被綁著?!盃敔??!眳切∪綋溥^去。
老人脖子動了動,眼斜過來,嘴里鳴鳴地想說什么。
我過去把繩子解開,老人干瘦的手腕腫得發(fā)亮,肯定是他掙扎時被繩子磨的。
但老人爬起來后并沒理會吳小冉,而是一頭沖出門外。我們趕緊跟過去,他徑直奔到那條狗跟前,跪下來老淚縱橫,一邊哭 一邊給狗松綁。
“爺爺,”吳小冉迷惑地叫了聲,“我是Y頭啊?!?/p>
老人不說話,那黑狗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用頭輕蹭著主人的臉。
“這里有毛病?”我指了指自己的頭。
吳小冉狠狠瞪了我一眼,她走到老人面前,“爺爺,出了什么事?”
“爺爺,出了什么事?”老人終于說話了,聲音里透著譏誚?!罢l把你弄成這樣的?”吳小冉又問。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我是丫頭,你孫女啊?!眳切∪綆缀跻蕹鰜砹?。
“我沒有孫女?!崩项^兒不像到然那樣學人說話了,“浪回去的你們頭子,他問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死也不會告訴他。上午那渾蛋搶走的東西,是用都沒有。我還要施茅山法,讓這票壞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他們過來給黑子磕頭謝罪?!?/p>
老頭兒的地方口音比較重,但他吐字慢,我還能聽得懂,國子應該是指那條殉,很明顯這老人腦子不是很清楚。
“爺爺,你說什么呢?”
“你別裝糊涂,你們都是一伙的!”老人轉(zhuǎn)向我,“你是她男人吧,幾塊大洋討來的?”我剛想回答,外面闖進來四個人,領(lǐng)頭的是那個鉤子臉。
“就是他!”鉤子臉指著我。另外兩個人立刻圍上來,一個染者美毛的瘦子,八字眉向下斜,胳膊上還有文身。另一個人高馬大。有一張大餅臉。
“干什么?”我有點緊張。
“國家文物局。”鉤子臉掏出本深藍色的證件給我看了看,然后服客氣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們史隊長有些事想請教下您?!?/p>
“王八操的?!崩先艘粋€板磚飛過來,鉤子臉頭一重。沒砸中。剪兩個人過去立刻把老人給架住了,吳小冉建住大餅臉又踢又咬,組服快被制伏了。
“好,放開他們。我跟你過去?!?/p>
“我也去”吳小再說。我心里一暖,雖和她剛認識不久,可在心里,我已經(jīng)把她當做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我能應付,你在家照顧你爺谷吧?!?/p>
那老頭不周了,進了房,給狗端來盤吃的。 一邊往構(gòu)端出一邊罵罵明咧:“王八操的,夫唱婦隨。貪心不死,生孩子沒屁眼,早晚遭報應?!?/p>
他們住在山下,剛才鉤子臉進去的那座平房里
房間布置得很雅致,雖是水泥地,可掃得塵不染, 根本不像是山居人家,但不知為何有些陰森,正對著門的桌子上的相框里有幾張面孔模糊的照片。
我坐在外間的木椅子上,等了好-會兒,也不見他們史隊長過來。桌子正中間有只老式銅鐘,鐘擺不疾不緩地晃著。
中“人呢?”我有些不耐煩了,眼皮直打架,嘴里一陣陣往外冒酸水,又餓又困 。
“這就來。”鉤子臉說。
謝又過了 五六分鐘,一個戴著金邊眼鏡, 四十歲左右的男 人從外面急匆匆地進來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他伸出手來,“剛才在外面忙。”史隊長相貌儒雅,四方臉,像個大學教授,普通話非常好,不像壞人。我沒答理他,他的手在空中僵了會,又放下去了。
“你還沒吃飯吧?”他又問,然后不等我回答,“小曹,你去廚房準備些飯菜,我和這位小兄弟邊吃邊聊?!?/p>
我確實是餓壞了,等飯菜上來之后,埋下頭一陣狼吞虎咽。史隊長點著了一根煙,并沒說話,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吃。
“你想和我談什么啊?”吃過飯,我終于忍不住了
“你困了吧?”他突然問。
“我坐了一夜火車。”
“那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咱們再談,我詫異地盯著他。
脊背亮晶晶的,它們本來聚在一起,一見夜壺拿開,就緊張起來,見著細線似的觸角四處爬動。應該是山里太潮濕了,才滋生這玩意,還好我不怕。白天太累了,關(guān)掉燈躺下不久我就睡著了,等醒來時天已經(jīng)大亮。
早晨的陽光很好,吳小冉換了件寬松的衣服,在院子里的樹墩上盤腿坐著,兩只胳膊像蛇一樣圍著上身前前后后游動。
“起這么早呀?”我過去搭訕。
“我都跑到山頂又回來了?!?/p>
“做操呢?”
“練功?!彼f。我環(huán)顧一圈兒,沒看到怪老頭兒。
“你爺爺昨夜沒鬧吧?”我湊近悄悄地問她。她的臉紅撲撲的,頭上熱氣蒸騰。我想起武俠片里的鏡頭,敢情這姑娘還會幾手?
“沒,你回去不久他也去睡了?!彼劬Χ紱]睜,扭動著脖子說。“還沒起床?”
“早起來了,去巡山了?!?/p>
“啊?”
“我記事的那會兒他就那樣,還扛把刀呢?!?/p>
“那時候他還沒這么瘋吧?”
“說什么呢,你?”吳小冉不練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這山上有好多墓,我爺爺以前是看陵的,就是防那些盜墓賊”
“噢,我說呢。這么威風,有八十多歲了吧?還能扛得動刀嗎”“你行了,別添亂了。你不是要去我朋友嗎?”吳小冉不耐煩地說。
“我先去見一下史隊長,我感覺他應該知道吳飛在哪里?!薄澳强烊グ桑⒁獍踩?。
“嗯?!?/p>
“還有....”.我扭頭看她,吳小冉歪著腦袋想了想,又掠了一下額前的頭發(fā),笑了,“沒事了,你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