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砂隱的小英雄》

呵，今天這是怎么了？

如果說山本仙穗刨根問底非要知道自己喜歡誰，門佐蝎能理解女孩子的八卦心；但換成砂瀑羅砂也這樣百無聊賴，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貨的腦子壞掉了。

“松開?！毙昧﹃_砂緊拽自己衣領(lǐng)的手，發(fā)現(xiàn)這家伙像被縫上似的執(zhí)著，目光步步緊逼，他也徹底被點燃炸藥桶的本性。

“你吃錯藥了吧？！??？！”

“回答我?！?/p>

“回答你什么？！”

“你是怎么看待門佐加瑠羅的?！?/p>

“……”

確定自己這次真沒幻聽，蝎睜了睜眼睛，扭過頭嗤笑一聲。再度對上羅砂依舊毫不退讓的眼神時，他的眸底生出幾分玩味。

“我懂了，你玩得真花。和金泰葉倉曖昧不清就算了，現(xiàn)在又把眼珠子轉(zhuǎn)到人家加瑠羅身上?！?/p>

“你——”

門佐蝎刻薄起來總是咄咄逼人的，偏砂瀑羅砂在罵人方面遠不及他，三言兩語就被擊倒。蝎也趁這個空檔脫身，把腹部起初挨的那一拳還給羅砂，他從來都是有仇必報的性格。

被突襲的羅砂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回過神時蝎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姿勢，說的每個字都在砸人。

“你搞清楚，現(xiàn)在正打仗，別像個女人一樣光盯著那種可笑的問題。趕緊告訴我，川之國的北山氏到底怎么樣了？”

“哼，這是一個風(fēng)之國砂隱忍者村的英雄該說的話么？明知川之國是敵國害得砂隱傷忙慘重，卻對川之國如此關(guān)心？門佐蝎，你居心叵測啊?！?/p>

平復(fù)情緒的羅砂亦不是吃素的，緩緩站起間也憑他直擊要害的話術(shù)給了蝎當(dāng)頭一棒。

“再說了，你以為我會傻到真相信那日你與北山潤禾獨處，只是為了念及你母親家族的親緣關(guān)系并好心幫忙送那個北山皿心出逃么？別忘了，我當(dāng)時也是為了配合你才一起對金泰家康將軍撒謊。相比于我，你有實實在在的把柄落在我手里?！?/p>

在叔祖父三代目風(fēng)影·砂瀑赤炎的耳濡目染下，羅砂已練就出軟話硬說的本領(lǐng)。那就是越關(guān)鍵的事情，越得和和氣氣地說。你越平靜溫和，越能折磨得對方心驚肉跳。

因為，遇強則強是保持心智的策略，以柔克剛更是扭轉(zhuǎn)乾坤的智慧。

果然蝎面色驟變，停頓幾秒后，頭一歪勾唇道：“好啊，出息了，竟敢威脅我？”

羅砂歪嘴一笑，拍拍手想再激下他，可蝎的報復(fù)心與他討厭等的急躁一樣迅捷：“是，我同北山潤禾拉扯家長里短時，還說了些有趣的事情……哦，對，有些跟你還有你的家人有關(guān)?！?/p>

蝎托著精致的下頜，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眸光不時在羅砂身上提溜，并露出似是了然的笑容。

看來善于玩心理戰(zhàn)的自己碰上對手了，門佐蝎這些年真的精進了不少。

眼下誰越沉不住氣，誰越容易上鉤。羅砂硬忍住心里惴惴不安的好奇，深知一旦順著蝎的思路主動發(fā)問就會落入他的圈套。

這種時候，比的就是誰的心更穩(wěn)、更狠、更硬。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知道一個亡國之君會如何評價我及我的社會關(guān)系。但我相信我們的小英雄一定很關(guān)心那個被你親自送走的小公主的下落。”

捕捉到蝎臉上的鎮(zhèn)定頃刻間生出裂紋，羅砂走向他，對著他耳朵幽幽道：“皿心公主就在營地，想不想看看她？”

“你說……什么？”剎那間，蝎的表情像快散架的傀儡，里頭的零件也跌下來，那是傀儡被掏空的內(nèi)臟。

難得看到這樣的他，羅砂心生病態(tài)的滿足：“這么在意那個黃毛丫頭？她有哪一點比滿眼都是你的加瑠羅強？”

被羅砂一激，蝎怒火中燒，冷聲問：“是你干的吧？你把皿心抓回來了？”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門佐蝎，不管于公于私還是于情于理，那位川之國北山氏的亡國公主也是我們的敵人，北山氏必須為公然挑戰(zhàn)風(fēng)之國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話至末尾，蝎已膽戰(zhàn)心驚地聽出羅砂的弦外之音，拼命克制著自己潰不成軍的心理防線：“北山氏……”

“如何處理北山氏是你昏迷期間家康將軍給我安排的秘密任務(wù)，就算你是砂隱忍者村的小英雄也無權(quán)過問。倘若你對我的回答不滿意，可以向家康將軍申訴。到此為止吧，我剛從川之國回來，還有軍務(wù)纏身，就不打擾我們的小英雄休養(yǎng)了，也請你不要打擾我。告辭?！?/p>

出乎意料沒得到蝎氣急敗壞的回應(yīng)，羅砂倒覺得無趣，也懶得再耗下去。

他越過原地愣怔的蝎時，也不知出于一種什么奇怪的心理，掙扎一番后朝他探出頗為多余的善意：“聽我句忠告，你首先是砂隱忍者，凡事都要以砂隱的利益為上?？v然你因體內(nèi)也流著一半北山氏的血而對川之國心生憐憫，那個氣數(shù)已盡的家族必將寫入歷史。何況你這次為打贏這場仗立下汗馬功勞。所以，別為了那種無聊的仁慈壞了自己的前程……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聽不聽隨你，好自為之吧?！?/p>

很奇怪他居然向這個死對頭說這么多勸誡的話。察覺蝎仍出奇地未回應(yīng)，羅砂也不多逗留，掀開簾子徑直離開……

離開門佐蝎的房間，門佐千代沉重的心情不減反增。

即便前不久已收到砂隱忍者村打敗川之國，自己的孫子蝎立下大功的喜訊，可千代很清楚這個天資聰穎更倔強反叛的孩子隨著一天天長大，越來越不受她這個祖母的掌控。

但愿是她多想了吧。

自從這孩子五年前失去父母后，性子就變了許多，不再搗蛋、不再話嘮、不再天真……也不再和她多說了。

要以前把這種變化視為孩子經(jīng)歷家庭變故一下子長大了，那么現(xiàn)在的千代覺得這種十二歲就與她疏遠不少的所謂的“成熟”并非好事。

特別是她整理蝎的房間發(fā)現(xiàn)他存著一張紅色剪紙時，那個普通的字讓她的心莫名地糾在一起。

蠍。

一看就是紗羅妲的作品，應(yīng)該是她在蝎六歲生日時送的。

不得不承認彼時那個還沒遭遇后來厄運的女孩子骨子里刻著心靈手巧，能把“蠍”字剪得那么漂亮，不止在于靈巧，更在于……

“紗羅妲，紗羅妲，佐良……唉，冤孽啊。”

默念著那個失真的名字，千代閉眼，對這個自己的異父弟弟門佐海老藏的外孫女的感情總是復(fù)雜的。

紗羅妲，第二代守鶴人柱力，這個他們長輩必須首先看到的身份，注定那孩子此生都與幸福無緣。

許是上蒼垂憐，這個晶瑩剔透的姑娘生命里出現(xiàn)一個似乎越來越刻骨銘心的羈絆，那就是門佐蝎，自己喪子后最大的牽掛。

說起這對遠方小姐弟，千代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隱隱的不對勁。

小小的蝎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紗羅妲被海老藏因公務(wù)繁忙送到他們家寄養(yǎng)一兩個禮拜。她也能看出來，小女孩被刻意教養(yǎng)得再壓抑，一看到蝎，打心底也是歡喜的。

不過，小孩子聚一起玩耍當(dāng)然會興奮。那時千代就即刻否決心中那個相當(dāng)荒謬的念頭，從未想得太深……或是不敢想得太深。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都長大了，紗羅妲十三歲，蝎十二歲，僅一歲的年齡差，又在最青春懵懂的年紀……

千代悄悄收好那張被蝎小心地夾在那個同樣是紗羅妲用過的日記本里，淡粉色的硬殼，封面點綴著白櫻花，翻開的扉頁書寫著娟秀的堪比印刷體的名字，紗羅妲。剪紙“蠍”就夾在這一頁，一合上兩人的名字就緊貼在一起。

粉色，絕不是蝎或紗羅妲喜歡的顏色。這個只寫了名字還一頁未動的日記本是蝎已去世的母親門佐嫻亞在紗羅妲七歲那年送的生日禮物。

本子非常精美，每一頁都不同。豎線、方格、空白的寫作布局再搭配五顏六色的設(shè)計，的確讓人不忍心污上哪怕一個字而破壞這份美好。

不過紗羅妲也無緣再在上面書寫自己的人生了。因為一年后，她就被關(guān)進砂錮并因不得已的原因封印記憶，嫻亞也在第二次忍界大戰(zhàn)中隨著蝎的父親，自己的獨子“赤砂風(fēng)嵐”一起去了……

粉色。白櫻。名字。女孩。男孩。

千代合上本子，兩個因自己而暫時分開的名字順利重聚。

她把這份不薄不厚的堅韌捧在懷中，禁不住想，開頭就連名字都離不開彼此的他們、中間的故事還一片空白的他們、根本就沒有未來的他們……

門鈴如一把剪刀割裂迷失于愁霧里的思緒。回過神的千代透過貓眼，意外看到那個身影。

“千代，是我?！?/p>

“三代目？”

開門迎上那張被歲月刻下痕跡卻仍英氣不減的臉，千代沒來得及問他堂堂風(fēng)影為何招呼不打就大駕光臨自己位于砂隱市中心逼仄的寒舍，男人先笑了，眼尾的紋讓她一陣惆悵：“這會兒就別這么叫我了，你看我連風(fēng)影袍和斗笠都沒戴，不過是個找老戰(zhàn)友敘舊閑諞的老頭子罷了。怎么？不歡迎我？”

相識幾十載，千代很清楚這個男人理性冷酷的內(nèi)核，斂住臉上的驚愕，身子輕輕一讓：“請吧?！?/p>

無事不登三寶殿，千代記得上次赤炎來自己家還是五年前，失去兒子的她最痛不欲生的時候。

“房子的布置沒什么變化，好像和風(fēng)嵐與嫻亞活著時一樣。但看你最近幾年的樣子，應(yīng)該走出來了?！背嘌篆h(huán)顧一圈，目光定在客廳高桌的全家福上，位置和記憶里一樣。

“就像你當(dāng)年勸我時說的，日子再苦再難也得熬下去，沒了兒子，不還有孫子么？”

茶壺中翻滾出隆鳴的沸水聲，千代持把手將新鮮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勻色，再斟入茶杯，這是赤炎從小就愛喝的玉露綠茶。

赤炎右手兩指在茶幾上輕叩兩下回禮，端起茶杯輕抿了口，笑道：“七分茶三分情，從水位來看，你并不惱我不請自來?！?/p>

“我不覺得我這里的老茶有什么好喝的。說吧，前線出什么事了？莫不是蝎又作妖了？”

“呵，有你這么當(dāng)祖母的？得知孫子建功立業(yè)后淡定自若就算了，還把咱們的小英雄當(dāng)成闖禍精？要讓在戰(zhàn)爭中大放光彩的蝎知道了，他會傷心的。”

“我只希望他這輩子能平安健康。關(guān)起門來說，英雄又怎樣？不過是把生命留給國家，把傷痛留給親人罷了。赤炎，活到這個歲數(shù)，我已看開很多，可不是你在出陣儀式上憑幾句煽動性的話就能熱血沸騰的年輕人?！?/p>

“你要真看開的話，這些年就不會把自己困在實驗室里醉心研究那個據(jù)說能以犧牲活人而給傀儡注入永恒生命的‘己生轉(zhuǎn)生’之術(shù)了?！?/p>

千代正要給赤炎續(xù)茶的手若被打折般頓住。嗅出墜亡氣息的赤炎一手迅速握住那方纖細的雪白，另一手接過公道杯緩緩擱下，輕柔得不敢發(fā)出一點兒聲音，生怕動靜太大會震出她眸中蓄滿的滾熱。

“我知道，你寧愿自己死了也要復(fù)活風(fēng)嵐，但我不允許你這樣！現(xiàn)在，我以風(fēng)影的名義正式通知你，從今往后，‘己生轉(zhuǎn)生’將被列為砂隱不能觸及的禁術(shù)！門佐千代！我……”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始終懸溺于過去那無法自拔的悲痛中啊。

我也不能……不能失去你。

已不再年輕的砂瀑赤炎此刻無比確定，他的心再如何歷練出波瀾不驚的堅硬，眼前這個同樣芳華老去的女子，是他心頭永不凋零、永不褪色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