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婆孫的時光》

風之國與川之國的戰(zhàn)爭以前者的壓倒性勝利徹底送葬了后者的獨立自主，也終結了川之國大名家族北山氏長達百年的統(tǒng)治。

這場后來被寫入教科書也被載入忍界史冊的戰(zhàn)役成了以少勝多，絕地逢生的經典案例。砂隱忍者村在出兵一千二百余人卻屢遭陷害致兵力最后只剩下十四名傀儡師的前提下竟擊退川之國兩千多人的軍隊的奇跡，一時間成了忍界的熱門話題。

先于短時間內研制出解毒藥救下不少砂隱忍者將損失降到最低，后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極端情況下，指揮最后的十四名傀儡師巧用查克拉相生相克的屬性以少勝多的門佐蝎，才十二歲的門佐蝎也從此成名。

人們對他的印象不再停留于“赤砂風嵐”的兒子、“毒仙”門佐千代的孫子、和方醫(yī)學大家北山夷蝎的外孫，而是一個小小年紀就顯山露水出明珠璀璨的天才忍者、一個日后一定青出于藍勝于藍不辱祖輩榮耀的少年英雄！

“當年門佐風嵐大人就是憑一己之力拿下西域遙之國的首都徒樊，把風之國的版圖進一步向內陸延伸，獲取了不少資源。他就是在和蝎差不多的年紀年少成名，赤發(fā)飄揚，英姿颯爽的模樣被大家稱贊為‘赤砂風嵐’！”

“真是虎父無犬子，門佐蝎這次果然大放光彩！既然風嵐大人號稱‘赤砂風嵐’，那么蝎……就該是‘赤砂之蝎’啊！哈哈哈！”

……

赤砂風嵐，赤砂之蝎，子承父名，兩代傳奇。但落在既是前者的母親，亦是后者的祖母門佐千代耳中，卻讓這個直到現(xiàn)在仍未走出喪子之痛的女人聽得心驚肉跳。

英雄，不是誰都能當?shù)?；英雄的代價，也只能由英雄活著的親人承受。最混蛋的是，英雄的親人每次面對外界誘導性的訪問時，還得違心說出“即使悲傷，我依然為他驕傲”的謊話，不然就是格局、境界甚至是思想苗頭的問題，虛偽得叫人惡心。

活到這個看透人性的歲數(shù)，活到這種近乎一無所有的地步，千代早膩煩了逢場作戲。她不是不會裝，而是不屑于做樣子。

聽說砂隱大軍今天凱旋而歸，她的寶貝孫子馬上回家啦。千代的心開滿了花，像尋常人家的奶奶一樣，天不亮就起來收拾屋子，準備蝎最愛吃的東西，提前把熱水燒好，讓他一回來就能洗個熱水澡解困舒乏……

一切就緒，忙活完的千代發(fā)現(xiàn)不過是家務活而已，身上卻出了不少汗。她洗了把臉，臉上的水還沒擦就聽見開門聲。

“我回來了?！?/p>

“蝎！”

沖出衛(wèi)生間看到站在門口玄關脫鞋的門佐蝎肉眼可見地瘦了，千代雙眼一熱，不顧男孩慌亂地說自己身上很臟，用力摟住他。

“臭小子，可算回來啦！讓奶奶好好瞧瞧，有沒有受傷?。俊?/p>

她似擺弄不倒翁一樣拽著蝎前后左右看了個遍，少年嘴上再別扭也由著她。瞥見祖母紅發(fā)中多了些不知是他以前沒注意還是近來新增的銀絲，蝎的嘴角一抿，藏在里頭的牙咬了下肉。

“奶奶，我真的沒事，您別擔心。您不知道，我這次立下戰(zhàn)功啦！我沒有讓您失望，也沒有讓爸爸媽媽……”

“還疼么？”

千代滿眼只有蝎露出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全是她沒見過的，手一捏，薄了也硬了。

忍者受傷是家常便飯，一向對蝎嚴格要求的千代這次卻紅了眼睛。她蓄滿淚的黑眸在少年身上蜿蜒出悲傷的眸光，一個月不見，凹陷的臉蛋，凸出的顴骨……她的小孫子怎么憔悴成這樣？

“不疼，我是男人，蹭破皮流點兒血不足掛齒?！?/p>

“在奶奶面前就別瞎逞能。”

“真不疼。”

“還嘴硬？”

“就一點點兒啦……”

自從父母去世后，這是蝎印象里第一次和祖母如此親近，仿佛他仍是小時候那個動不動就鉆到千代懷里撒嬌賣萌的小寶貝。

驚覺自己在千代的引導下不慎松口有失男子漢的驕傲，蝎滿臉通紅，撇著嘴小聲嘟囔：“不說這個了……奶奶，我餓啦?！?/p>

“哎呀！看我這腦子，光顧著站門口說話了！你……你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奶奶給你做了一桌子大餐哩！”

“洗完澡再大快朵頤吧，這個等也劃得來。不然身上臟兮兮的，吃得不盡興?！?/p>

“行，我給你放熱水！”

“謝謝！”

趁蝎洗澡的空檔，千代忙到廚房熱飯，不一會兒，蛋包飯、三文魚壽司、天婦羅、奶汁烤菜、三色團子、味噌湯都備好，老人家高興過頭的飯菜遠超過兩人的食量。

千代給需要保溫的食物都扣上碗，手碰到一旁的全家福，拿起端詳，噗嗤一聲笑出來。

看來自己口是心非的性子既遺傳給了風嵐，又在蝎身上延續(xù)。

這張至今乍眼看都叫人忍俊不禁的全家福皆拜千代當年的別扭所賜。臉朝向鏡頭外面閉著眼睛一副“我就不”的門佐千代，尚未反應過來發(fā)生什么還沖鏡頭微笑的門佐蝎，以及慌亂驚愕的門佐風嵐夫婦……

這是蝎五歲時的故事了。風嵐剪了長發(fā)，專程請攝像師為一家子拍合影，打小就不喜歡拍照的千代卻覺得合影不過是給別人看太過形式，就等著家里來客人瞥一眼，然后感慨一聲“你們家真幸?！绷T了。他們本來就幸福，犯不著做給別人看。

長輩固執(zhí)起來，也就小輩軟糯的聲音能化解。單純的蝎不懂祖母的意思，但看到她滿臉抗拒，問千代是不是不喜歡和他們拍照，委屈巴巴的小臉一下子軟化千代的心，為了寶貝孫子而妥協(xié)。

不過，妥協(xié)不代表千代能沖鏡頭做出那種微笑。醞釀半天也找不到感覺，千代索性用查克拉線搗亂，被她故意一絆差點兒倒下的攝像機就這樣記錄下這永恒的一瞬。

事后拿到相片的千代甚是滿意，拒絕了風嵐再重拍一張正經點兒的請求，還把相片裝入相框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那時要聽風嵐的勸再拍一張……不，是經常和他們一起拍照就好啦。

照片，一門將短暫的片刻錄為永恒的藝術啊。照片上已經死去的風嵐和嫻亞，她再也夠不著了，觸手唯有玻璃罩的冰冷，指尖粘著永遠都擦不干凈的灰……

“奶奶，我洗好了?！?/p>

“哦……飯菜都好了?！?/p>

千代在蝎出來前火速放下這張足以讓他們活著的人落淚的合影，抹了下臉給裹著浴巾從浴室里出來的蝎遞毛巾擦頭發(fā)。

“以后穿浴袍，知道不？你是十二歲的小伙子了，光著膀子不禮貌。哎……你胸口怎么有這么大的疤？”

“沒事兒，掛彩而已，死不了！”后知后覺尷尬的蝎難為情地應了聲，忙不迭閃回自己的房間。男孩子收拾起來都很麻利，不一會兒蝎就換好居家服出來，微卷的紅發(fā)仍嘀嗒著水。

千代皺眉罵了聲“懶蛋”，把毛巾丟到蝎頭上。少年嬉皮笑臉在頭上胡亂一抹搭肩上，如頭餓狼殺向餐廳，堪比餓死鬼的吃相不再讓千代皺眉：“慢點兒，喝口湯，別噎著?！?/p>

兒隨母，蝎長得更像他母親門佐嫻亞，一個樣貌十分嫵媚動人的女子，也讓蝎的容貌既有著風嵐的俊朗，又兼有嫻亞的靈秀，是為數(shù)不多擔得起“漂亮”一詞的男孩子。

“嗯……這段時間……就靠兵糧丸和壓縮餅干過日子……蔬菜水果……打完勝仗后才有條件吃……”

“難怪嘴唇起皮裂口，缺維生素！唉，你這孩子，讓你帶些水果罐頭你不聽。這次是打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不是你平時外出執(zhí)行任務時想買啥就能買到啥?！?/p>

怨怪歸怨怪，千代心疼得快掉眼淚，蝎也自知理虧，低頭憨笑表示認錯，嘴巴繼續(xù)動個沒停。實在吃不動時，蝎拍了拍自己明顯鼓起來的肚皮，從來沒吃過這么撐，似一頓飯要補完這一個月的虧空。

“你這叫暴飲暴食了，看你這次餓得可憐就原諒你，過會兒喝點兒大麥茶促消化吧?！?/p>

蝎乖巧地點點頭，吃飽喝足后也終于有精神向千代回顧自己第一次參戰(zhàn)的經歷。

講到他從自己的血液中提取出翠赫素研制出一種暫時能壓制住蝕骨草的解毒藥，蝎不由得焦急起來：“奶奶！雖說我那個半生不熟的解藥減少了大家的傷亡，但直到我們戰(zhàn)勝川之國拔營返回時，還有以小蟲為代表的十來名忍者狀況依舊不太好。即便暫時瞧不出什么風險，我覺得還是需要給這次所有中了蝕骨草劇毒的人做個檢查穩(wěn)妥些?！?/p>

“果然傳聞不假……你竟真的……化解了蝕骨草的奇毒?。?！”從蝎口中印證了之前的消息，各種情緒蜂蛹在胸口的千代驟然語無倫次。

“奶奶，那會兒還在打仗，能活下來實屬不易。盡管現(xiàn)在我們戰(zhàn)勝回來了，我心里仍不放心大家的安危?；貋淼穆飞衔乙矃R報家康將軍了，他說他會主動稟報三代目。如果三代目安排下來，牽頭人十有八九是您?！?/p>

“哼，真是人小鬼大。開始給我下任務了？那我到時候一定把你拉上！”

蝎撓頭笑出來，他有多久沒這樣和千代聊天了，話多得一點兒都不像他。要能經常和祖母一起吃飯閑諞就好了，男孩笑著笑著眼睛發(fā)酸，卻也到了能咽下眼淚的年紀。

“奶奶。”

“怎么啦？”

“以后……多陪陪我吧。”

短暫的詫異后抓住一絲少年尾音里的祈求，千代追尋著蝎下意識躲閃的目光，捕捉到零星的晶瑩，心被扎了下的她輕柔地摸著孩子幾乎干透了的紅發(fā)，像他憋死也不肯對自己流的眼淚已干涸，她的小孫子就這樣孤零零地長大了。

越想越懊悔自己這些年走失于“己生轉生”妄圖復活風嵐的迷宮里而忽略了蝎，千代克制著哽咽，低聲軟語：“知道啦，這些年都是奶奶不好?！?/p>

把開始偷偷吸鼻子的蝎溫柔地攬入懷中，千代輕拍著孫子的肩，真的厚實不少了。

蝎長大啦，就像他父親風嵐當年也是不知不覺從小不點兒長成高高大大的帥小伙兒，又給自己生下可愛的蝎……

“奶奶，要是不打仗就好了。您知道么，出發(fā)時明明是一千二百多條鮮活的生命，死于蝕骨草的就達七十五人，正式交鋒中又死了一百五十人。二百二十五人獻祭了這場戰(zhàn)爭！相比于川之國最后全軍覆沒，我們的傷亡從數(shù)字上看算不上慘重?？山M成這個數(shù)字的是二百二十五條命啊！那不是一道應用題的答案，也不是一筆資金，更不是商品的標價……”

“蝎，你已經很累了，別再……別再說下去啦?！?/p>

千代捂住蝎哆嗦的唇，手背沾著滴滴答答的咸熱，不知是她的還是這孩子的。

因為風嵐夫婦的死，他們早已恨毒了戰(zhàn)爭，卻又不得已卷入這些不休無止的斗爭，甚至成了劊子手……

“蝎，作為忍者，你必須明白并理解，戰(zhàn)爭永遠免不了傷亡，就像你當年失去父母，我也失去了兒子和兒媳，還……哈哈，還斷了條手臂，也算我率軍覆滅渦之國的報應吧?！?/p>

驚聞祖母破天荒地回憶那段自己都不知情的往事，蝎倏都抬起淚眼。只見千代咬唇后淡然一笑，掀開右臂袖子，那支乍眼看與常人無異的右下臂居然被活生生地卸下來……

那是傀儡做成的假肢，蝎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這個不可思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