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門口的“意外”雖被沈眉莊及時化解,未掀起大風浪,但那細微的漣漪,卻已在有心人心中擴散開來。
錦汐尋了個由頭,將一支上好的野山參并幾句關(guān)于“春日易染風寒,需固本培元”的尋常問候,再次遞到了蘇培盛處。隨物附上的素箋,依舊是她一貫的風格,只客觀陳述了當日景仁宮召見后,宮門口安答應(yīng)險些沖撞甄嬛、幸得沈貴人及時出手相助的情形,未加任何臆測。然而,在描述沈眉莊動作時,她用了“迅捷異常,似早有預(yù)料”幾字。
蘇培盛捏著那張輕飄飄的紙,在燈下反復(fù)看了兩遍,眼神晦暗不明。他侍奉御前多年,見識過太多陰謀詭譎,深知在這深宮里,任何“巧合”背后都可能藏著算計,而任何“異?!倍贾档镁?。安答應(yīng)的舉動,可以是無心之失,也可以是受人指使的試探。但沈眉莊的反應(yīng)……太過精準,太過及時,這不像是尋常閨秀的反應(yīng),倒像是經(jīng)歷過風浪之人本能的戒備。
“沈自山之女……沈眉莊……”蘇培盛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家世清貴,家風嚴謹,教養(yǎng)出的女兒端莊持重是理所應(yīng)當,可這份超乎年齡的沉穩(wěn)和機警,從何而來?還有太醫(yī)院那個近日似乎格外關(guān)注長春宮動靜的溫實初……
蘇培盛將素箋就著燭火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他需要知道更多。無論是誰,想在皇上眼皮底下攪動風云,都得先過了他這一關(guān)。他低聲吩咐身旁的小廈子:“去,仔細查查,安答應(yīng)入宮前后,都與哪些人來往過密。還有……沈貴人和溫太醫(yī),入宮前可有過什么交集,或者,經(jīng)歷過什么特別之事。”他頓了頓,補充道,“手腳干凈些,莫要驚動了人。”
“嗻?!毙B子領(lǐng)命,悄無聲息地退下。
另一邊,華妃回到自己的翊坤宮,怒氣沖沖地摔了一個茶杯?!昂脗€甄嬛!好個沈眉莊!”她美艷的面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一個狐媚子樣,一個裝模作樣!竟敢在本宮面前?;?!”
頌芝忙上前安撫:“娘娘息怒,不過兩個剛?cè)雽m的小蹄子,根基未穩(wěn),要收拾她們,還不是娘娘您動動手指頭的事?今日是皇后在場,不便發(fā)作。來日方長,總有她們好看的時候。”
華妃冷哼一聲,眼中閃過狠厲:“那個安答應(yīng),真是個沒用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她沉吟片刻,“去,告訴曹貴人,讓她多‘關(guān)照關(guān)照’那位沈貴人。本宮倒要看看,她能裝到幾時!”
長春宮內(nèi),甄嬛與沈眉莊回到住處,屏退左右。
“今日多謝眉姐姐。”甄嬛握著沈眉莊的手,心有余悸,“若不是姐姐,我恐怕……”
沈眉莊反握住她的手,目光沉穩(wěn)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嬛妹妹,宮中人心叵測,今日之事,絕非偶然。安答應(yīng)背后,定有人指使。我們?nèi)蘸笮凶撸韪有⌒??!?/p>
甄嬛點頭,她不是愚鈍之人,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兇險。她看著沈眉莊,心中感激之余,也有一絲疑惑。方才眉莊姐姐的反應(yīng),快得驚人,仿佛……早就知道會有此事發(fā)生一般。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對摯友的信任所取代。
沈眉莊看出甄嬛眼中的疑慮,卻無法言明重生之事,只得委婉提醒:“妹妹容貌出眾,易招人嫉恨。往后飲食起居,衣物首飾,皆需仔細查驗。若有任何不適,或覺異常,定要立刻告訴我,或……可悄悄尋一位可靠的太醫(yī)瞧瞧。”她想到了溫實初,那個前世對嬛妹妹癡心一片、此生似乎也帶著某種決心重返太醫(yī)院的男子。
甄嬛將沈眉莊的話牢記心中,越發(fā)覺得這深宮如同龍?zhí)痘⒀?。而沈眉莊的沉穩(wěn)與周全,則成了她在這險境中最大的慰藉與依靠。
夜色深沉,太醫(yī)院值房內(nèi),溫實初從一個小太監(jiān)口中得知了蘇培盛手下的人似乎在暗中打聽消息,心中警鈴大作。他深知蘇培盛的能量和精明,任何蛛絲馬跡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guān)注。
“必須更加謹慎……”溫實初喃喃自語。他目前能做的,便是憑借前世的記憶,更加勤勉鉆研醫(yī)術(shù),尤其是一些宮中常見的毒物、香料相克之道,以及婦人科、小兒急癥等,以期在關(guān)鍵時刻能派上用場。同時,他需要更自然地、不引人懷疑地,將一些必要的防備之道,通過沈眉莊傳遞給甄嬛。
紫禁城的夜晚,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涌。帝心莫測,后妃爭鋒,暗探四伏,而兩個帶著前世記憶的靈魂,正試圖在這既定的命運軌跡中,為所愛之人劈開一絲生機。錦汐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望著空中那輪被薄云遮掩的彎月,心中那份不安愈發(fā)清晰。她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個越來越深的漩渦,而漩渦的中心,正是那位容貌酷似故人的甄嬛,以及她身邊那位愈發(fā)顯得神秘莫測的摯友。
這盤棋,下的不僅僅是恩寵,似乎還有更深層的東西,正在這重重宮闕之下,悄然醞釀。風,似乎越來越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