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有座大宅子,兩層高,黛色的屋頂,橡木色的墻,宅子前有個被精心打理過的園子,園子四周繞著矮矮的白色柵欄,里面種著幾顆常青樹,樹上掛著秋千,旁邊長長窄窄的花床里種著一大片鮮紅的英國玫瑰,中央的噴泉看起來已經(jīng)許久沒有使用,落滿了腐爛的枯葉。
北國冬日的天空是灰撲撲又藍陰陰的,燦爛的陽光在這里顯得彌足珍貴。
今日是難得的晴天,那座宅院圍著雕花鐵欄柵的窗子卻被厚重的窗簾掩著,主人家是半點光都不想看見的架勢。
一輛黑色小轎車在宅子門口停下,車上下來了一個英挺高大的男子,他穿著熨燙平整的白色西裝,發(fā)絲摸了發(fā)蠟打理得整齊,身后垂了根辮子,皮鞋擦得锃亮,顯然是個很考究的體面人。
沈之衡將手上的糕點盒子從右手換到了左手,突然抬起頭,敏銳地看向那厚實窗簾拉開一小條縫隙的窗口,沒看到人,只看到了插在瓶中輕輕晃動著的蒼蘭。
他朝宅中走去。
宅院中西式的家具與數(shù)量極多的中式擺件交雜著,看上去透著一種精致的荒誕,面色如水的沈之衡腳步緩緩地踏上樓梯,朝著比一樓更為昏暗壓抑的二樓走去。
他象征性地敲了敲棕紅的門后便直接推開,屋子內(nèi)只有窗口的一線光亮,馥郁誘人的香氣和嬌滴滴綿軟的調(diào)子一并傳了過來。
“你怎么來了?”
沈之衡在穿衣鏡中看見了念姝的身影,她像只倦懶的貓兒一般窩在柔軟的扶手椅上,尾端微卷的黑色長發(fā)像是藻類般蓬松豐盈,散落在她的身后,又有些許垂在胸前,襯得她蒼白的面龐格外精致嬌小。
如果沒有額上那對小小的鬼角,那她就只是個年輕美麗的小姑娘,還是該穿著藏藍色學生制服上學的年紀。
當然,她也確實在上學,也應該去上學,而不是逃了課躺在家中睡大覺。
“為什么不去學校?”
她側(cè)了側(cè)臉,神情藏進凌亂的黑發(fā)里,只露出半邊姣好的側(cè)顏,懶懶道:“困,不想去?!?/p>
沈之衡走近了些,把手中的糕點盒子放在茶幾上,滿桌擺著七七八八的東西,堆疊散亂的報紙畫刊、一只沒有蓋子的鋼筆、寫了一半的英語周記、瓷白的咖啡杯里面還余留了一小半涼透的紅茶、只剩下一個的珍珠耳墜、在桌邊搖搖欲墜的翠玉手鐲、大開著的柳條書包、長長扁扁的手包錢夾——不管是常用的還是不常用的,無論是用完該收起來的還是沒用完的,全部隨性地擺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與屋內(nèi)混雜攪糅的擺設一般亂七八糟。
她似乎躺得不舒服,嚶嚀了一聲,跟沒骨頭似的身子往下又滑了一寸,脫掉花邊短襪的粉白腳掌翹起搭在扶手上,黑緞的裙子往上卷了些,白色紗料的裙擺下是潔白無瑕的纖細小腿。
沈之衡骨子里是個傳統(tǒng)的男人,他撇開眼,扯下她卷高的裙擺遮住那白生生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