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姝仰望著車賢秀的眼睛，清澈純良之下是無盡的晦澀和痛苦的掙扎。

“只要我出去，你和大家都能去安全的地方了……”車賢秀很微弱地牽了下唇，“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我得出去?！?/p>

他曾因?yàn)閾?dān)心有這么分別的一天而徹夜難眠，夜深時(shí)，握著她的發(fā)絲就好像能一直握住她的手，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為分別而難過了。

車賢秀感覺自己像個(gè)旁觀者一般已經(jīng)能冷靜地看待現(xiàn)在發(fā)生的所有事，很多記憶他都有些模糊了，唯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都還清楚記得，比起他的感情來說，她的安危更加重要。

他必須要保護(hù)他想要保護(hù)的人。

“……”

忽然間，外面?zhèn)鱽砭薮蟮囊宦暠暎^頂?shù)袈涞乃槭灰浑p手掌遮去。念姝順勢(shì)握住車賢秀的手腕往前一拉，輕輕地抱住了他。

周圍的槍聲越來越密集，念姝的心跳越來越慢，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如高空中難以散去的深灰霧靄，她感覺自己成為了夜色，成為了雪，成為了被圍困時(shí)間牢中的一只鹿，不見希望，瀕臨迷夢(mèng)，在她內(nèi)心深處傳出來的饑餓感凌駕在一切感官之上，撕咬著她的五臟六腑，讓她可憐的淚眼中閃爍起瘋狂而醒目的黑暗，但一切又很快平靜下來。

在意識(shí)到自己開始思考起該抓著車賢秀從哪里開始下口時(shí)，念姝推開了他，頭一次目光未與他相接：“如果你覺得這是正確的選擇……”她這般說著，有些倉促地轉(zhuǎn)身離開了走廊，在樓梯口踉蹌了一下，靠在墻上摸到了已淌到下巴上的鮮血。

念姝皺著眉，閉上眼，呼吸急促得像只按耐不住的野獸，她咬住自己的手背，發(fā)狠地咬，嘗到了更多的血味涌入嘴中，也不松口。

耳側(cè)聽到了腳步聲漸漸走近，念姝仍是低著頭，余光能看見一片紅色的格子襯衫。

“其他人呢？”

“走了?！?/p>

公寓在崩塌，不斷有碎石墜落，灰塵四起，暗得更暗。

“你還好嗎？”

“管好你自己吧?！蹦铈蜷_了李恩赫伸過來的手，“李恩侑…你就這么放心讓她一個(gè)人離開？”

李恩赫平靜地收回了手，取下眼鏡，捏了捏眼鏡腳上纏繞的創(chuàng)口貼：“我們不是做了相似的決定嗎？”

念姝沒心思再跟李恩赫說話，連車賢秀會(huì)怎么樣也顧不上想了，她眉毛蹙緊，忍受著像是要分裂的痛苦，體感類似于一柄利刃劃過她的動(dòng)脈和氣管，順著胸膛像條魚一般將她豎直剖開，把那些跳動(dòng)的血管和柔軟的臟器盡數(shù)鋪在了雪地上。

李恩赫揉皺了手里沾血的感染者名單，粘稠的血液涌出浸透他的襯衫，他靜靜閉上了眼。

大廳中所剩的兩根支柱盡數(shù)斷裂，石塊鋼筋木板瞬間落下將他們淹沒。

赤腳站在雪地中的車賢秀雙瞳盡黑，握著剛剛從念姝手腕上抓下的白貝母手鏈，被子彈洞穿的身體隨著槍擊后震，傷口以驚人的愈合速度，他一步步地朝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