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幾人忙走到仙障外叫著白淺,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太可怕了,像是沒了靈魂的軀殼一般,讓人不得不憂心“小五…你別這樣…阿娘知道你難受…”
“姑姑,你怎么了,你出來好不好,你跟小九說說話”
“……”
白家人一人一句紛紛小心的勸著白淺,她的仙障又不能強(qiáng)破,白真已經(jīng)走了,無論再怎么悲傷,現(xiàn)在也都不能讓白淺有事,否則他的死便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是無論怎么說白淺都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也不抬頭,一旁同樣受了重傷的夜華終于看不下去她這個樣子了,不管旁邊的白家人,想都沒想的就激動的喊了出口“淺淺,白真已經(jīng)死了,你不能這樣逃避!”夜華只是想讓白淺能面對現(xiàn)實(shí)才如此說,可他終是太不了解白淺了。
折顏一聽大驚,剛想出聲攔著,白淺卻在聽了這句話后有了反應(yīng),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幾人,也不知是那聲淺淺讓她有了反應(yīng),還是夜華口中的事實(shí)讓她有了意識,神色飄忽之間,白淺終于有了表情,勾起一絲絕望的冷笑,環(huán)顧著四周,終于從剛才的封閉中明白了一切都是真的,他就在她的眼前這么消失了,他死了,不在了,連仙身都沒有留下。
“??!”痛苦悲戚之下,白淺仰頭看著已經(jīng)重現(xiàn)白云朵朵的天空,絕望的大聲喊著,震徹山林般的哭喊,聲嘶力竭的心力交瘁,再無任何希望的冰涼淚水,純白修長的九尾伸長擺動,烈火瞬時焚起,九尾在炙熱之中錯雜顫動,昭示著她已生無可戀的絕望。
“小五!”“姑姑!”“淺淺!”周圍幾人眼睜睜的看著這瞬起的大火,折顏急忙和狐帝試圖想辦法破開仙障救白淺出來。
自燃仙身,親毀九尾,這是九尾狐族最絕望的自殺方式,至今還從未有哪個九尾狐用過,因?yàn)閺奈从心膫€九尾狐像白淺現(xiàn)在這般絕望,沒有聚魂果可以救他了,連仙身都沒有了,這個沒有他的世界,她毫不留戀,寧愿自己毀了自己,神形具滅去陪他,也不要一個人獨(dú)活。
白淺根本聽不進(jìn)任何的呼喊,炙熱的烈火已經(jīng)接近了她的尾邊,她卻絲毫沒有知覺,仍仰頭看著天空的白云,雙眸空洞無力,像是這么死了就能到他身邊了一樣。
“小狐貍!”折顏和狐帝都無法之下,一道仙力直穿透白淺的仙障,焦急的喊聲給幾人帶來了希望,淺色衣衫在風(fēng)中擺動,男子面上半截冰面遮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卻也知他此刻有多擔(dān)憂焦急。
幻云強(qiáng)行催動修為用狐族秘術(shù)勉強(qiáng)打開白淺的仙障,幻形池水隨之瞬時注入,傾灑在白淺周身的炙熱之上“你們兩個白家最重要的九尾狐今日要是都這么死了,我還有何顏面去見女媧娘娘和狐族仙輩!”
幻云感覺到這邊的異動,再一查仙露被動,顧不上反噬提前轉(zhuǎn)世回來,用上了造了十幾萬年,以防萬一出云風(fēng)閣之用的冰面,他預(yù)料到白真可能會搭上命,卻沒想到竟神形具滅,白淺也絕望之下以神火焚身,什么都來不及想,忙趕過來救白淺。
幾人也皆是驚異幻云竟出了云風(fēng)閣,疑問之下卻顧不上多想,只知或許有希望救得了白淺了。
水火相交之下,神火漸漸被幻形池水熄滅,雖沒傷及白淺的九尾,但幻云深知她的仙障仍需她自己撤了,她現(xiàn)在半點(diǎn)求生意志也無,即便滅了神火,也還是救不了白淺。
仍沒有停止對仙障的溶解,幻云痛心的看著白淺毫無生機(jī)的雙眼,不停歇的繼續(xù)喊著“小狐貍,白真這么做都是為了你,你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就白死了!”
“你不是最聽你四哥的話嗎,你忘了他讓你好好活著嗎,你不能死!”
“白真他什么都不在乎,就只為了你,你若真的愛他,就不能讓他白死!”
幻云的幾句喊聲深深打進(jìn)了白淺的心底,從不想接受的現(xiàn)實(shí)中清醒過來,神火已滅,白淺無力的撤了周身的仙障,腦中白真溫柔的聲音一遍遍響起,沒錯,他說過讓她聽話,好好的活著,可是,他沒有告訴她,沒有了他,讓她如何好好的活……
“四哥……”白淺閉上雙眼,淚水隨之滑落,喃喃著叫著他,終是筋疲力盡再沒了支撐的力氣,徑直向后倒去躺在了地上,身上血痕斑斑,蒼白的臉蛋兒上盡是未干的淚痕。
“小狐貍!”“小五!”“姑姑!”見白淺力竭昏倒,仙障終于散開,幾人立刻圍了上去,幻云和折顏急忙一起給白淺查探。
幻云的幾句話似是給了白淺生的希望般,在同樣吃驚的幾人注視之下,激動的伸出一只手抓著幻云的衣袖,顫聲問著“幻云,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是騙我?”
在白淺的注視之下,幻云微側(cè)頭移開了眼,好在隔著冰面,看不見他閃爍的眼神,艱難的點(diǎn)頭應(yīng)著“不錯,總要給我時間想想辦法,你先把這心頭血喝了,好不全的話,你還怎么能等到我想到辦法”
“好,我喝”白淺聽完就急忙喝下了碗中鮮紅的血液,蒼白的唇上瞬時印上深色的血紅,那熟悉溫暖的仙力在她體內(nèi)迅速化開,治愈著她身上所有的傷痛。
感覺到了體內(nèi)那熟悉的溫暖保護(hù)著她,白淺將空碗遞給了鳳九,流著淚抓著幻云的手臂,祈求的看著他“幻云,千萬不要騙我,你一定幫我想辦法,只要能讓我四哥回來,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愿意”白淺現(xiàn)在寧愿相信這飄渺的可能,因?yàn)槌诉@樣,她真的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幻云沒有說話,只在白淺的哀求聲中略點(diǎn)頭答應(yīng),然后便讓折顏照顧著,閃身回了云風(fēng)閣內(nèi)。
無力的將冰面丟進(jìn)幻形池內(nèi),幻云已是極度的疲累,臉色蒼白不已,他本是不能出云風(fēng)閣的,這冰面上的寒氣雖可在他出去時保護(hù)他,但也終是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這三日這般損耗,已是力竭了,但縱使這般,也還遠(yuǎn)不及剛才他看到白淺那副樣子時的心痛,第二次了,這般卑微的乞求,都是求他同一件事,可是這次,他卻沒有辦法救白真回來了。
“白真啊白真,若是你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樣子,還會選擇以命相護(hù)嗎,這般的傷情,失了活下去的念頭還真就不如隨你一起去了”幻云一個人無力的念叨著,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沒有異象便還有救,再想想辦法,否則,他仍是保不住白淺。
這幾日四海八荒都被震了幾震,數(shù)不清的傳言和消息鋪天蓋地。
那日,與魔魂一戰(zhàn),眾仙皆傷,白真上神與魔魂同歸于盡,神形具滅,東華帝君,墨淵上神,白家之人也皆是重傷,終是保住了天下之安,天君相邀,無一方應(yīng)答……
那日,莫邪劍終于認(rèn)主,白淺上神悲痛欲絕,欲自焚燃身,被從不曾露面,眾仙都沒見過真人的云風(fēng)閣閣主幻云所救……
那日,四海八荒終于皆知,白真上神與白淺上神摯愛情深,紛紛感慨,女媧娘娘定是有意將她留下的圣靈果所化的女娃娃許給白家,不然怎會在青丘出生,白淺上神一早就是注定是要嫁給白家,留在青丘的……
傳聞經(jīng)久不息,眾仙們說的也都有滋有味,可這些都絲毫傳不進(jìn)青丘之內(nèi)就是了。
白淺服下心頭血后幾天的時間,身上的傷就痊愈了,竟比其他人好的都快,不得不說白真的心頭血果真對白淺效用極強(qiáng),只不過這心傷就難醫(yī)治了。
這段時間白家人和折顏幾乎是輪班看著白淺,一個是怕她做傻事,還有就是陪她說說話,鳳九更是幾乎日日都陪著她,想讓她笑笑,夜華也是不死心的經(jīng)常來看,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心態(tài),是覺得白真不在了他就有機(jī)會了還是怎樣,但白淺卻毫不在意,只當(dāng)看不見他。
白淺雖聽了幻云的勸服下心頭血恢復(fù)過來了,但這幾日她便想到了,白真神形具滅,仙身都沒有了,而且這世間也沒有第二顆聚魂果了,就算沒有異象又如何,根本沒有辦法能讓他回來,不過就只是哄她活著罷了,心中的那點(diǎn)希望再度被現(xiàn)實(shí)殘忍的澆滅。
所以,現(xiàn)在的每一日,白淺都只是糊弄的活著罷了,每日要么呆在若水河旁的亭內(nèi),要么在北荒的桃林,一呆就是一整日,不哭不笑的,不吃不喝,也不休息,因?yàn)橹灰婚]上眼睛就會看到他神形具滅時的情景,而且即便睡著了也從來夢不到他,所以,她寧可不睡,好在小桃恢復(fù)了一些后會時常飛出來陪著她,白淺看到它的時候,眸光還會有些焦距,因?yàn)檫@是白真送她的仙靈,他的仙氣還在周圍縈繞。
白真不在了,但北荒的所有事,白淺都不準(zhǔn)任何人插手,任何人碰,所有趁著白真不在敢來北荒惹事的妖,白淺都毫不留情的見一個殺一個,絕了四海八荒所有打北荒主意的念頭。
今日,白淺又走到若水河旁的亭下發(fā)呆的坐著,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那日消失的地方,鳳九也急忙跟著跑過來坐在一旁擔(dān)憂的陪著她,這都快兩個月了,姑姑在這樣下去,一定會吃不消的。
白淺也沒有在意,白色的紗裙在細(xì)風(fēng)中輕巧飛舞,一如她此刻蒼白的容顏,一下下細(xì)細(xì)的撫摸著手中的劍穗,她沒想到,白真竟在戰(zhàn)前將她送的劍穗解了下來放在了北荒“四哥,你這是什么意思,是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備,所以不要我了是嗎”
“四哥,我都聽你的話活下來了,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好好活著了”
“四哥,我哭不出來了,也不會笑了,我從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你教的,你回來教我好不好”
“四哥,你說過不讓我在傷心郁結(jié)時喝酒的,你看我多聽話,一口酒都沒喝,你北荒的事都是我在管著的,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四哥,你若是真的愛我,為什么要留我一個人,你從不騙我的,為什么這次說話不算數(shù)了”
“四哥,神仙的一輩子這么長,往后的日子,沒有了你,你讓我怎么過,為什么不帶著我一起走呢…”
白淺就這樣輕聲的訴說著,沒有任何的情緒,沒有任何的表情,眼神空洞的看著遠(yuǎn)處,這副樣子卻讓鳳九感受到了她心中深深的絕望和悲傷,心口都被白淺牽動著疼著,不自覺的流出了淚,她在替白淺難過。
而走近了的夜華顯然也是在附近聽了好久了,良久后忍不住走上前擔(dān)憂的看著白淺“淺淺…”
夜華想要勸白淺,卻剛叫出了名字就被白淺打斷了“夜華,算我求你,別再這么叫我了,他不在了,我再不想聽別人這么叫我了”這是只屬于他的兩個字,從今往后,在不準(zhǔn)別人這么叫,誰都不準(zhǔn)。
白淺這般乞求的話語讓夜華一個字都說不出,在她絕望的聲音中,竟真的叫不出淺淺這兩個字了,只能在一旁心痛的看著她,墨淵前幾日說的沒錯,白真活著,他得不到白淺,白真死了,他亦得不到,或許命中注定,他和白淺終是沒有緣分。
就這樣一直坐到了日落水涼,白淺仍是無知無覺的,但好在她還會擔(dān)心鳳九陪著她在這兒受涼會發(fā)熱生病,就起身回了北荒了,夜華也跟了上去送她回去,白淺也沒什么反應(yīng),隨他去了。
到了北荒,便看到了折顏來了,看到白淺回來了,先是給她探了探脈,無奈心疼的嘆了口氣后,才艱難的傳達(dá)著他此行來的目的,原來這幾日白家人看她如此難受,誰都勸不了,擔(dān)心她終會有閃失,商量之下,想問白淺是否要喝下折顏那兒的忘川水,把白真忘了。
折顏這話傳的也是十分艱難,不忍至極,但是,為了白真留下的話讓白淺好好活著,萬般不得已才說出這個下策。
夜華在旁邊聽了以后,心中竟起了一絲希望,如果白淺忘了白真,那么他便還有機(jī)會能和她在一起,守著她以后的每一日,鳳九聽了卻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上前扶著白淺,似是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答案。
這幾句話竟是沒有激起白淺情緒的一絲漣漪,輕撫著掌心飄散來的花瓣,這柔軟的馨香讓她回過神來,抬眼看著折顏“折顏,我從小到大,所有的回憶,所有的美好,都有他在,他占據(jù)了我生命的全部,若是忘了他,就等于把這十幾萬年的所有都忘了,你還不如直接讓我死了算了”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到每晚都靠著的那顆桃樹下坐下,撫摸著手中的劍穗,再不開口,忘了,怎么忘,她活的這十幾萬年每一幕都有他,若是忘了,那不就是等于沒活過一樣,跟死了又有何區(qū)別。
鳳九意料之中的聽到了這個答案,跟著白淺一起在樹下坐著,像前幾日一樣陪著白淺,那日白淺就答過鳳九忘不了,生死不忘,又怎會是一句玩笑。折顏也是想到了一般嘆了口氣,也沒心思安慰夜華勸他放棄了了,敲著扇子離開了,他還得去云風(fēng)閣,就算沒有希望,也要期待著幻云能有辦法,否則白淺遲早都要出事的。
夜華站了半晌后也沒有在停留,白淺的答案幾乎讓他徹底失了希望了,一時也不知自己以后應(yīng)當(dāng)如何了,只想先這樣每日守著她。
“姑姑,你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四叔要是知道姑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會心疼的”鳳九看人都走了,便擔(dān)憂的像每日一樣勸著姑姑,就算是有四叔的心頭血救回了命,可這樣下去,一樣會把身體拖垮的。
白淺靠在樹上,如往日一樣搖了搖頭,只是今日不知是剛才忘川水的事還是鳳九提到了四叔會心疼,白淺竟開口答鳳九的話了,更像是跟鳳九訴說著什么一樣“他會心疼嗎,會心疼的話,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沒有一絲靈識回來看看我,從不入我的夢”
“小九,我從小他便護(hù)著我,無論我闖了什么禍,阿爹發(fā)多大的火,只要我一撒嬌認(rèn)錯,他就會毫無底線的護(hù)著我,不讓任何人罵我打我,寵的我只要他在就覺得自己沒長大,可以一直做他的小丫頭”
“我從小就喜歡他抱著,在他懷里撒嬌,往他懷里撲,從不讓別人抱,離了誰都行,唯獨(dú)離了四哥不行,在誰面前都堅(jiān)強(qiáng)的流血也不流淚,卻一見到他就委屈的流淚讓他哄,誰的話都不聽,只聽他的話,每一次聽他叫淺淺,心里都會覺得自己的名字好聽極了,這種感覺漸漸由小時候的依賴慢慢變成了依戀,幾萬歲的時候就動了心,竟然這么大了才知道”
“我喜歡他為我種的桃花,喜歡他送我的同心鎖,仙靈,喜歡他陪我過生辰,喜歡他親手為我做的耳墜,他送我的一切,我都好喜歡”
“我最快樂的日子便是和他朝夕相伴的日子,我們的回憶已經(jīng)很多了,可是,這些日子我發(fā)現(xiàn),根本就不夠,這十幾萬年的光陰怎么夠我撐完這一生”
“以后的日子,沒有他的懷抱,沒有他的吻,沒有他的溫暖,觸碰不到他,聽不到他的聲音,這么讓我活著又有何意義”
“我從來沒敢想過他不在了會如何,現(xiàn)在真的毫無預(yù)兆的發(fā)生了,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離不開他,他連仙身都沒給我留下,什么念想都沒有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的樣子了,那我的世界還有什么呢”
“小九,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女媧娘娘讓我出生在離他最近的位置,從小便心里眼里只有他,占著他所有的寵愛和疼惜,還給了我一個能和他在一起的機(jī)會,可是,為什么,卻沒了這最后的成全,不讓我跟他生死相伴”
白淺這么平靜的說了好久,桃花翩翩似有感知一樣悲傷的飄落在她的周圍,她仍沒有任何的情緒,她真的不會哭了,心中的絞痛已讓她疼的沒有了知覺,卻一滴淚都流不出,泛白的唇跟臉色一樣蒼白,原來那般嬌媚的紅潤如何都找不回來了。
“姑姑…姑姑…”鳳九抽泣著聽著白淺的訴說,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只能一遍遍的喊著姑姑,她不知道應(yīng)如何安慰,她忽然明白了,姑姑現(xiàn)在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四叔把她的心,把她所有的情緒都帶走了,卻偏偏留了話讓姑姑好好活著,姑姑不能自毀,卻再也不能好好活著了,若是幻云真的想不到辦法,那姑姑以后要怎么辦。
輕聲的話語,悲傷的淚水伴著紛飛的桃花在微風(fēng)中悲戚的流淌,整個北荒都籠罩著一層濃濃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