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耀從墻角拐來,身后跟著兩個保鏢,他的眉毛濃密,微微呈倒八字,帶著幾分兇相。他眼睛是標(biāo)準(zhǔn)的丹鳳眼,他不常笑,總給人一種淡漠疏離的感覺。
“報警了,我也讓我的人去追了?!彼f道。
“謝了,兄弟。”
鄭耀目光不善地瞥了一眼江文哲,“這人你打算怎么辦?”
“能走不?”言嘉辰雖然不愿意理他,但是江文哲畢竟幫了言嘉頤一把,他不得不考慮考慮他。
“我自己可以回去?!彼鲋鴫φ酒饋恚安挥媚悴傩??!?/p>
“最好?!彼鏌o表情,“還有,知道了,就最好離她遠(yuǎn)一點?!?/p>
他嘴角微微抽搐,克制著。
“真的沒事嗎?”言嘉頤想上前扶一下他,言嘉辰不讓,他小聲教訓(xùn)道:“你倒是殷勤!我又沒有告訴過你離他遠(yuǎn)一點!”
“你干嘛??!”言嘉頤惱火,甩開他的手:“他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要傷害我,他救了我,你看不見嗎?”
江文哲撿起地上的書包,背上,背對著他們離開。言嘉頤看著他的背影被路燈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孤寂。她覺得他很可憐。
“不是讓你在校門口等嗎?”言嘉辰責(zé)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倒是自由!我的話,爸的話都當(dāng)耳邊風(fēng)是不是!”
“哼!”她大步走在前面,想要甩開他。可是言嘉辰兩步就追了上去,繼續(xù)逼問:“你沒事來這里干嘛?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嗎?”
言嘉頤絲毫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依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把他當(dāng)成空氣,心想:“就你會管人!自己情況都沒有弄清楚就誣陷別人,還好意思拿出長輩的語氣跟我講話!”
他十分不耐,停下,站在原地,憤怒道:“你脾氣倒是是越來越大了!我問了你這么多個問題,你能不能回答一下!”
“我不回答!”言嘉頤回頭,沖他喊道,“我有我的自由!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了巷口,車窗降下,言愷輝看著兩人,表情嚴(yán)肅,“上車。”
“言嘉頤,”他拉開車門,譏諷道:“好,好得很!”
說完,他嘭地關(guān)上車門,對坐在駕駛座上的言愷輝說:“我自己騎車回去?!?/p>
言嘉頤沒有看他,氣呼呼地坐在座位上。言愷輝輕輕嘆息,“嘉頤,你還記得我讓你來這里是來干什么的嗎?”
“不記得!”她賭氣說道。
“你怎么又跟你哥哥吵架,剛才情況多危險,”他盡量心平氣和地說,“要不是你哥哥及時趕到,萬一真出了什么事該怎么辦?嗯?你有想過嗎?”
言嘉頤扭頭看向窗外的景色,車道兩旁的景觀樹向后倒退,路燈亮起,霓虹燈光璀璨,城市夜景絢爛。黑暗似乎被光取代。
“好了,我也不想多說你什么。嘉頤,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有些事情,”他頓了頓,“還是不要胡鬧的好。”
言嘉頤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東西,突然打了個寒顫,然后將目光轉(zhuǎn)回來,“爸爸,要是哥哥沒有來,他們真的會把我綁走嗎?”
言愷輝掛掉第五個電話,“嗯”了一聲。
“那剛才豈不是很危險……”她明顯底氣不足,聲音越來越小。
“現(xiàn)在知道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你天天就想著跟你哥哥慪氣。”
“就是他做的不對……”
“受傷沒有?”
“手有點疼……”她看向自己的手肘,已經(jīng)被擦破了一塊皮,已經(jīng)結(jié)了薄薄的血痂。
“回去我給你上藥?!?/p>
……
言嘉頤坐在沙發(fā)上,等待著言愷輝打完電話后給她上藥。可是,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從不停歇,她一直沒有等到。
明明他沒有上班,但是言嘉頤卻感覺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忙碌,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餐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熱氣漸漸消散,她咽了咽口水,期盼的目光看向言愷輝。
房門被打開,言嘉辰在玄關(guān)處換鞋。兩人目光無意間交匯,仿佛電光火石閃過。
言愷輝掛斷電話,匆忙地拿起外套,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對言嘉辰囑咐道:“嘉辰,一會你們都不要出門,就待在家里。我來不及吃飯了。你記得幫你妹妹傷口消毒上藥,我先走了?!?/p>
“嗯?!?/p>
“好好說話啊。”他有些不放心,“別那么沖動?!?/p>
“我懶得跟她吵?!毖约纬狡沉搜约晤U一眼,仿佛真的不在意。
一陣關(guān)門聲后,客廳陷入沉寂。陽臺刮過一陣風(fēng),窗簾輕輕飄動。
言嘉辰拿出藥箱,翻找著藥品棉簽。
“傷哪了?”言嘉辰冷淡道。
“我自己來?!彼械絼e扭。伸手要去那藥箱。卻不料,手與他的手相碰,她訕訕地收回手。
他面無表情地給她上藥,言嘉頤怕疼,手不安分地亂動后縮。言嘉辰不耐煩地瞟了她一眼,“別動?!?/p>
她扁了扁嘴,沒有說話。
沉默……
直到晚飯以后,言嘉頤如釋重負(fù),準(zhǔn)備回房間,言嘉辰卻突然叫住她。
她回頭,他背對著她。在廚房洗碗,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他索性甩了甩手上的泡沫,將手洗凈,正對著她,嚴(yán)肅地問:“是江文哲帶你去那個小巷子的嗎?”
言嘉頤把手背在身后,似乎早就想好了應(yīng)對的方法,她迎上他的目光:“沒有,是他問我要去哪里,我問他有沒有近路去東校區(qū)周圍,他就帶我去了?!?/p>
“真的?”他輕輕挑眉,半信半疑,“你最好別騙我!”
“我現(xiàn)在,”她一字一頓道,“跟你多說一個字都覺得難受!”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回到房間,身后傳來言嘉辰充滿警告的話語:“不要再去找他!他不是你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可言嘉頤壓根沒有把他的話當(dāng)成一回事。
言嘉辰輕輕搖頭,重重嘆氣,自言自語道:“我倒是希望是我多慮了。”
言嘉頤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索性爬起身,打開手機(jī),動作有些遲疑地打開微信。
“你今天還好嗎?”她緩慢地在鍵盤上打下幾個字,點擊發(fā)送。
對方并沒有秒回,她嘆氣,正準(zhǔn)備躺下來接著嘗試入睡,鈴聲響起。
“還好。受了點傷,現(xiàn)在在醫(yī)院。”
言嘉頤清醒許多,她連忙問:“去醫(yī)院了還好?你到底傷得怎么樣???”
另一邊,江文哲昏沉地靠在醫(yī)院椅背上,他的額角被打破了一個口子,嘴角泛著青紫,身上被衣服遮蓋的部分更加慘不忍睹。他覺得自己身體滾燙,沒有一點力氣。
醫(yī)院白色的燈光打在他清瘦的臉上,他半睜著眼睛,眼里閃過痛苦。當(dāng)他的目光匯聚在手機(jī)屏幕上的那個可愛的頭像時,他的目光變得猶豫矛盾。
他有些艱難地在手機(jī)上打字,“我沒事,你還是想想你現(xiàn)在的處境吧?!?/p>
他閉上眼睛,回想起兩個小時前的情景:
他靠在一個樹旁,嘴里叼著一支煙,眉頭微微蹙著。他穿得單薄,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三五個高大地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
為首的人眼睛里冒著怒火,他掄起拳頭,向著江文哲的臉打去。
他呻吟一聲,硬生生地扛住了這一拳。血腥味在他的嘴里彌散開,血并順著嘴角滴落。他用清冷的目光望向他們,“我不會再幫你們了!”
對面的人嗤笑一聲,“你以為我們會信嗎?”
“我可以保密?!?/p>
“江文哲!”夏老大突然上前揪住他的衣領(lǐng),“老子告訴你,你不做也得做!趙家的人已經(jīng)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了,你也跑不了!”
“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況且,”他抬眼,目光堅定,“我和言嘉辰的恩怨到此為止了。一報還一報,我不會再去……”
“如果,這件事情跟你母親也有關(guān)系呢?”
江文哲驚愕地抬頭,似乎感覺他所聽見的話語不是出自這個夏老大之口,而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縹緲不定,但是他又聽得那么清楚。那根隱約的風(fēng)箏線還牽動著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柔軟,線動,心也被牽動。
這根線是思念,是依賴,是血濃于水,是難以釋懷共同交織,他動搖了。
“你們會把她怎么樣?”
“當(dāng)然……趙家的人有一萬種方法……”他說這話時,眼里閃過旁人都未察覺的恐懼,“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手軟,我被打得半死。不過,”他冷笑,“接下來你執(zhí)不執(zhí)行都與我無關(guān)了,趙家的眼線會親自監(jiān)督你!”
江文哲墨色的眼眸里翻騰著怒火,他攥緊了拳頭,大有要與他同歸于盡的憤慨。
“你母親的安危,可由你決定?!彼馕渡铋L地笑笑,將一個信封塞進(jìn)他的懷里,揚(yáng)長而去。
他跌坐在地上,心里遭受著雙重的痛苦,一方面是善良的本性對他的譴責(zé),另一方面是藏匿多年的隱秘感情突然被喚醒,那種孤獨的感覺如同苦澀的藥,在心里化開。藥水深入心靈的土壤,卻只有苦澀,治不好心病,挽不回過去。
他雙手顫抖地拾起地上的信封,似乎能看見她天真懵懂的無辜表情,是啊,他對不起她。又有什么資格接近她,感受她的溫暖。
“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才能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江文哲突然縮回手,信封掉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不安地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沒有她。
“小哲將來要好好做人,不要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要去傷害別人……”母親溫柔的話語在他的耳畔響起,如縷縷春風(fēng),每次回想心里都會升騰起一陣暖意。
他垂下頭,眼眶紅著,輕輕呢喃:“媽,我該怎么辦……有誰能幫我……你們都不在,只有我一個,只有我一個……”
“媽,我其實,過得一點也不開心……”
月影下,黑暗的角落,嗚咽聲在孤獨盤旋。
……
消息鈴聲響起,江文哲的思緒被拉回,他垂眸看向屏幕。
“我能有什么壞處境,大不了就是我哥哥把我罵一頓,反正他過兩天就回學(xué)校了,下一次回來說不定他就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他怎么會不記得?江文哲心里清楚,這下想要再靠近她,是不可能的了。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心里泛起酸楚,心情跌落到谷底。
言嘉頤見他大半天沒有回消息,一改他往日秒回的風(fēng)格,她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你是不是傷得很重?。恳晃胰タ纯茨??”
對面許久都沒有回消息,言嘉頤感到疑惑,“該不會睡著了吧?”
“不用了,最近還是小心點好?!?/p>
言嘉頤退出聊天界面。這時,她聽見敲門聲,言嘉辰清冷的聲音穿來,“睡了沒?”
“還沒有?!?/p>
房門被打開,言嘉辰輕車熟路地坐在她書桌旁的椅子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問你幾個問題?!?/p>
“都十點半了,”她賭氣道:“明天你再問我!”
說罷,她用被子蒙住頭,顯然不想跟他交流。
“你是覺得我今天去救你是有錯的嗎?”他深吸一口氣,“你說你是不是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不關(guān)你事!”
“言嘉頤,我很累,不想跟你在這個方面跟你廢話。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理解一下爸媽最近的壓力。類似的話我已經(jīng)講過很多遍了。”
“你對我有什么意見,你說?,F(xiàn)在還真不是你擺出一副要跟我絕交的樣子的時候?!?/p>
“就比如今天我對江文哲的態(tài)度?!彼舆^她的話,“這才認(rèn)識多久,你還維護(hù)起他來了?!?/p>
“你就是不該這么對他?!?/p>
“你要是知道他對我干了什么事我看你還說不說得出這樣的話!”言嘉辰的語氣變得嚴(yán)厲,還壓抑著憤怒。
言嘉頤不想跟他再多說一句話,她固執(zhí)地背對著他,閉上眼睛。她聽見言嘉辰嘆了一口氣,用命令的口吻對她說:
“總之,離他遠(yuǎn)點。”
然后是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
言嘉頤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jī),在與江文哲的聊天框中快速地打出幾個字:“地址發(fā)給我,我有空就去看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