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門，江文哲關(guān)上手機(jī)，翻身下床，警惕地從門眼向外看去。

　　然后打開門，是言愷輝。

　　“沒想到還真的有人在這里。”言愷輝自說自話，“我今晚在這里住一晚，行不？”

　　江文哲一時(shí)不知作何回答。

　　“緊張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你給我介紹介紹，我睡哪個(gè)人的床比較合適？”

　　江文哲指著宿舍里的一張空床位，“有個(gè)同學(xué)這學(xué)期一直沒來，所以空了一個(gè)?！?/p>

　　“行，謝謝啊?！毖詯疠x把一個(gè)背包往床上一放，然后拿上一個(gè)公文包就要出去。

　　臨走前，他問江文哲，“你今晚幾點(diǎn)睡覺？”

　　“我……十二點(diǎn)……”

　　“那行，記得幫我開門?！?/p>

　　門被關(guān)上，江文哲還處于茫然的狀態(tài)。言愷輝為什么過來學(xué)生宿舍住一晚上？一班也有人留宿，為什么偏要找他？難道言嘉辰?jīng)]有跟他說過他很危險(xiǎn)嗎？

　　那幫人很久沒有找他了，這反而讓他有些不安?，F(xiàn)在他似乎被排除在利用人選以外，那么那些情報(bào)他一無所知，再加上林超等人對他的偏見……

　　他煩躁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時(shí)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江文哲半睡半醒之時(shí)，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睡夢，他朦朧著眼睛走過去開門。

　　走廊的燈光襯得言愷輝的面容更加蒼白憔悴，他全身像是沒有了力氣，一只手撐著門框。

　　“言老師，你怎么了？”

　　“我沒事，你睡吧……”他手里提著一個(gè)塑料袋，宿舍燈沒開，江文哲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我給你把燈打開吧。”

　　“不用！”言愷輝拒絕了，似乎還有些慌張，但是這樣自己真的沒有辦法換藥，他遲疑了一下，與江文哲對視，然后道：“那你把燈打開吧?！?/p>

　　江文哲把燈打開，言愷輝脫下來他的西裝外套，露出來里面的藍(lán)色警服。

　　江文哲完全沒有想到言愷輝會是一位警察，看見他沾上血的警服，他沒有立刻上前詢問，而是默默后退了一步。

　　往事如潮水，洶涌而來。

　　“爸爸！”江文哲醒來，身上還穿著睡衣，聽見外面的聲響，他慌張起身，看見一群穿著警服的警察押著他的父親。

　　那時(shí)天很冷，他在寒風(fēng)里發(fā)顫。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父親灰暗的眼眸，又望著他周圍的警察。

　　“警察叔叔，你們弄錯(cuò)了吧，我爸爸沒做壞事……”

　　“小朋友，外面冷，回去吧?！?/p>

　　江文哲再次看向自己的父親，他什么也沒說，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就自覺地鉆進(jìn)了警車。

　　“哎！”

　　江文哲在言愷輝的呼喚下回過神，他含笑，用開玩笑的口吻道：“我那么信任你，真不打算過來幫幫我？”

　　江文哲走過去，幫他把外面的西裝外套脫掉。

　　“墊在床上，別把床板弄臟了。”

　　江文哲按他說的做了，讓他躺下，解開他身上的衣服。一道十厘米長的刀傷映入眼簾，傷口所幸不深，沒有割到動脈。

　　“不許跟人說，聽見沒。”言愷輝有些困了，他半合著眼睛，聲音有些無力。

　　江文哲從他的背包里翻出醫(yī)藥包，小心地給他止血包扎，言愷輝連哼都沒有哼一下，像是睡著了。

　　江文哲小心地給他蓋上被子，然后自己從行李箱翻出一件厚衣服蓋在自己身上。

　　殊不知，言愷輝其實(shí)幾乎一夜未眠，他警惕著江文哲，確實(shí)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小動作。

　　等江文哲醒來，言愷輝已經(jīng)在洗手間洗自己的衣服了，他的頭發(fā)微濕，像是剛剛洗了澡。

　　“醒了？”他用力擰干自己的警服，然后扯了一個(gè)塑料袋把警服放進(jìn)去，“起得也真是夠晚的。”

　　“可能是有點(diǎn)?！苯恼芤矝]辯解，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去洗漱。

　　言愷輝看見他的頭發(fā)就忍不住要去給他整理。

　　“你們男孩子講點(diǎn)形象行不行，你看你長得還行，怎么總給人一種邋里邋遢的感覺?！彼呀恼艿念^發(fā)用水潤濕，然后用電吹風(fēng)給他吹整齊。

　　江文哲動都不敢動，默默感受著言愷輝指尖的溫?zé)釗崤念^皮。

　　“你跟我兒子一樣大?！毖詯疠x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真的?！?/p>

　　“他每天早上起來頭發(fā)也是亂糟糟的，尤其是晚上沒睡好。有段時(shí)間我跟他吵得好兇，等他上了高二才好一點(diǎn)。”

　　江文哲聽著言愷輝跟自己分享他的生活，心里有些發(fā)酸。

　　“怎么你也不回家??？跟我家里那個(gè)一樣，喜歡待在學(xué)校，你跟你父母關(guān)系不好嗎？”

　　“我爸媽離婚了。”江文哲拿起毛巾擦臉，“我跟我爸，他基本不回家?！?/p>

　　他沒發(fā)現(xiàn)，言愷輝的目光沉了沉，江文哲又補(bǔ)了一句：“我真的很羨慕您跟你兒子。起碼，還是有交流的。”

　　言愷輝低頭看表，嘴里塞了一個(gè)面包，“原生家庭這個(gè)事情也不是你們這些孩子能決定的，你也不小了，自己想要什么，想過什么生活應(yīng)該是比較清楚的。反正到時(shí)候也是要離開父母的，你也沒必要看得那么重要，是吧？”

　　江文哲手里的動作一頓，附和道：“是。”

　　“看得出來你不怎么喜歡交朋友?！毖詯疠x拿起外套，收拾背包，“有時(shí)候真正在意這件事情的只有你自己，不是嗎？”

　　江文哲沉默不語，言愷輝也沒有果斷關(guān)注他，只是跟他打個(gè)招呼：“我回去了，昨晚謝謝你?！?/p>

　　“不客氣。”

　　……

　　言愷輝提著東西回家，在進(jìn)門之前，他把臉貼在門板上，聽著屋子里的動靜。

　　“爸。”

　　身后傳來聲音，言愷輝嚇得一激靈，然后回頭就見言嘉辰那帶著幾分嘲諷和探究的表情。

　　言嘉辰輕扯嘴角：“這是你家，你想進(jìn)就進(jìn)，家里有人?！?/p>

　　然后就見言嘉辰利索地把門打開，做出請進(jìn)的手勢。

　　“你小子找打是不是！”言愷輝見他這副樣子就來火，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還敢笑話他了！

　　“媽不在，她今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她去學(xué)習(xí)的那個(gè)地方很漂亮，想要跟同事玩過這個(gè)周末然后才回來。”言嘉辰把買來的菜放在廚房，回頭對言愷輝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彼麚Q好鞋，拿起桌上剩的一塊燒餅吃了起來。

　　“您昨晚干嘛去了？”言嘉辰倚在廚房的門口，雙手環(huán)胸，一副審問人的樣子。

　　”關(guān)你小子什么事！”

　　言嘉辰輕哼一聲，“你警服不見了，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吧?！?/p>

　　“你怎么知道？”他嘴里含著燒餅，含糊不清道。

　　“我疊衣服送到你房間的時(shí)候就發(fā)現(xiàn)了。碰了一下你的小箱子，里面有些空?！?/p>

　　“是又怎么樣？”言愷輝本來也沒打算瞞著言嘉辰，“我跟你提醒過的。”

　　言嘉辰不吱聲了，他不自在地把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陽臺，聲音小了許多：“可是你沒帶藥?！?/p>

　　“忘了?！?/p>

　　“這事你怎么能忘！”言嘉辰有些急眼，“你自己腦袋什么情況心里沒數(shù)嗎？”

　　言愷輝知道言嘉辰是在說自己的頭疾，但是這話聽上去總覺得是在罵他。

　　“行了，我下次一定帶上?！?/p>

　　言嘉辰坐在他的對面，言愷輝有些不耐煩，“你還有事？”

　　“你受傷了？”

　　“沒有?！毖詯疠x回答迅速，神色如常。

　　要是言嘉辰?jīng)]有看見他的白襯衣上的血點(diǎn)，他也就信了。

　　“上藥了嗎？怎么傷的？”

　　“我說了沒有?！?/p>

　　言嘉辰去客廳把醫(yī)藥箱找出來，“那就是我眼睛有毛病咯，白的都能看出紅色的血點(diǎn)。”

　　言愷輝低頭，果然，剛才開車回來的時(shí)候傷口又重新出血了。

　　他吞下最后一口燒餅，沉默著望著言嘉辰。

　　“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言愷輝走過去，悶聲道：“我自己來！”

　　言嘉辰見他依舊倔得不行，直接一把把他按在沙發(fā)上，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來?！?/p>

　　言愷輝也懶得掙扎，只是覺得自己被自己兒子這么教訓(xùn)，心里憋屈。

　　言嘉辰小心地解開纏在他身上的紗布，里面的傷口流淌著膿水，已經(jīng)發(fā)炎了。他抿唇，不滿地看了言愷輝一眼，然后一邊給他地傷口重新消毒，一邊學(xué)著他教訓(xùn)自己的口氣嘲諷：“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受傷了要去醫(yī)院，還好意思說我不會照顧自己?！?/p>

　　“你安靜會不行是吧？“

　　言嘉辰輕哼，“等我媽回來了看你怎么辦！“

　　“我住學(xué)校，跟你們學(xué)生一起住。實(shí)在不行我睡辦公室！“

　　言嘉辰?jīng)]再吱聲，言愷輝也覺得困意洶涌，他合上眼睛，陷入半夢半醒的淺睡眠狀態(tài)。

　　言嘉辰給他上完藥，然后從房間里把他的被子抱過來，輕輕蓋在他身上。言愷輝微微睜眼，看見是言嘉辰，又睡了過去。

　　“誰照顧誰啊……”他無奈地把言愷輝隨身攜帶的空藥瓶補(bǔ)上藥，然后放回原位。

　　等言嘉辰準(zhǔn)備回房間時(shí)，言愷輝忽然拉住他的手，言嘉辰低頭，卻發(fā)現(xiàn)言愷輝根本沒有醒。他雙眼緊閉著，看著睡得不太安穩(wěn)。

　　“你這么拉著我，我怎么……”

　　言愷輝的手心帶著暖意，指腹上的薄繭讓他的手心癢癢的。言嘉辰?jīng)]有反抗，他知道言愷輝心里的擔(dān)憂，要不然怎么會這么缺乏安全感？

　　“我回來了！”門口傳來言嘉頤的聲音，“哥，你說要給我看的東西在哪呢？”

　　言嘉頤的聲音把言愷輝吵醒了，言嘉辰順勢將手抽回，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爸，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言嘉頤親昵地湊到言愷輝的身旁，“你昨晚去干嘛了？”

　　“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毖詯疠x用眼神示意言嘉辰不要提起那件事情，言嘉辰自覺沒趣，走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