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風(fēng)一直等到午休時候，才將言嘉辰受傷的事情在班里傳開了。

　　于是，那些原本想坑言嘉辰的同學(xué)都紛紛叫囂著要找害他的人算賬。

　　“不過……我們先去看看他怎么樣了？”

　　他們討論的時候，鄭耀和林超已經(jīng)到了宿舍。

　　然后便看見言嘉辰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辰哥不是不睡午覺的嗎？”林超小聲問鄭耀。

　　“病人需要休養(yǎng)?！编嵰f著就把林超推出去，“你再不去搶飯就要排隊了?！?/p>

　　“我看看辰哥的傷口還不行?。俊?/p>

　　“不行?！?/p>

　　讓將林超推到門口，宿舍門口就聚集了一群人，都想進(jìn)去看看。

　　“鄭大神，讓我們進(jìn)去看看唄？或者，你把他叫出來。”

　　五分鐘后……

　　鄭耀被這一堆人控制在墻角，然后其余的人都很默契地保持安靜，望著昏睡中的言嘉辰。

　　“辰哥瘦了好多……”有人低語道。

　　“是啊，哪個人那么該死?！?/p>

　　言嘉辰眉頭輕皺，幽幽轉(zhuǎn)醒，睜開眼睛便看見自己像動物園的動物一樣被圍觀，嚇得輕顫，隨即用被子蒙上臉，不耐煩道：“陳景風(fēng)你到底要干嘛啊……”

　　“好兄弟我來看看你?！?/p>

　　言嘉辰起身，頭發(fā)微微凌亂，雙眼有些迷蒙，“看夠了？”

　　“你不要那么著急趕人啊,”陳景風(fēng)很自然地坐在他的床沿，“說說你這兩個月干嘛去了？”

　　言嘉辰揉了揉眼睛，“沒干什么，就被人綁了，捅了兩刀，養(yǎng)傷去了?！?/p>

　　雖然就這么幾個字，周圍的一圈人都呆呆地看著他，瞪著不可置信的眼睛。

　　許久，陳景風(fēng)回過神來，“誰干的？”

　　“就……一個月前上新聞要炸我們學(xué)校那家人……”

　　“操！”陳景風(fēng)憤怒起身，“那些人還有沒有人性！幸好警方那邊有人在我們學(xué)校，不然我們這六千人都……”

　　“不過，為什么要抓你？”

　　“哦，我爸是警察，參與了這次行動。”

　　陳景風(fēng)實在是被言嘉辰這淡定程度驚到了，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言嘉辰靠在床柱上，閉上眼睛，“說完了嗎？”

　　“你休息，你休息。”陳景風(fēng)拉著幾個人走出宿舍，其他人也很識相地離開了。

　　言嘉辰睜開眼睛，低頭看向手機(jī)上和蘇韻雯的聊天記錄。

　　“我們見一面，行嗎？”

　　這句話是言嘉辰發(fā)的。

　　見一面，說清楚，然后……祝福她……

　　他攥緊手機(jī)，心里疼得厲害，可是蘇韻雯并沒有回他的消息，一顆心就這么懸在半空。

　　他把手機(jī)扔開，躺在床上，連日來無力的感覺一直伴隨著他，是身體的原因，但更多的，來自心里。

　　……

　　江文哲撐著滿是傷痕的身體勉強(qiáng)坐在座位上，今天的班級似乎有些不一樣，男生女生們圍成一團(tuán)，驚呼聲連連。

　　江文哲瞇著眼睛望向練習(xí)冊上復(fù)雜的函數(shù)題，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

　　“辰哥回來了？在哪在哪？”其中一個同學(xué)遏制不住自己的興奮，驚呼出聲。

　　江文哲手中的筆陡然滑落，身體比大腦做出更快的反應(yīng)，他撥開重重人群，雙手按住位于人群中心的林超的肩頭，“言嘉辰回來了？”

　　林超并不想搭理他，在沒有向言嘉辰了解事情全經(jīng)過之前，讓他和顏悅色對江文哲說話，不可能！

　　“林超，你說話！他回來了嗎？”

　　心在不安地亂跳，他恐懼下一秒林超給出他的是否定的答案，那么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是，他回來了。”林超不耐煩道。

　　連日的忐忑不安因他一句話而煙消云散，他抓起自己桌上的練習(xí)冊，準(zhǔn)備往外跑，卻被林超一把抓住。

　　“江文哲，我不許你再傷害他！你現(xiàn)在給我坐好，別去找他！”

　　江文哲站定，目光灼灼，鏗鏘道：“我必須見他一面?！?/p>

　　……

　　下午，言愷輝將學(xué)生的作業(yè)改到一半，正準(zhǔn)備吃午飯配的果盒里的飯后水果，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靠近。

　　然后，臉不紅心不跳地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他的身旁，饒有興趣地看看他在干什么。

　　“伙食挺好?！毖约纬酵艘谎鬯狼暗乃?，“三餐免費？”

　　“嗯?！?/p>

　　“真好，不像我，還要充飯卡?！毖约纬綔惤矗瑓s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跟不上課程了。

　　“你吃。”言愷輝將果盒推到言嘉辰的面前。

　　“你干嘛不吃？”雖是這么說，言嘉辰用牙簽插起一塊西瓜，送進(jìn)嘴里。

　　“甜嗎？”

　　“甜?！毖约纬狡骋娧詯疠x聽見他這話后，眼里閃過一絲對自己的寬慰。

　　他什么時候變成付出型家長了？

　　“張嘴?！毖约纬矫畹?。

　　他插起一塊哈密瓜，塞進(jìn)言愷輝的嘴里，兩人的動作都有些呆板。

　　“我不吃了，你吃吧?！?/p>

　　言愷輝再次重申，順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改作業(yè)呢！”

　　言嘉辰看破不說破，低笑一聲，拿起他的教案就看了起來。

　　下課鈴打響，言嘉辰抬眸，似乎是想去走廊見見朋友，然后心思被言愷輝看穿，他沉聲命令道：“不許去?！?/p>

　　“哦，不去就不去?！彼吭谧郎希杏X腦袋有些沉。

　　江文哲站在門口，一眼便望見趴在桌上小憩的言嘉辰，方才與林超爭執(zhí)時的勇氣似乎被匆匆一瞥而消散，他腳步微頓，就想趁著兩人都沒注意，趕緊溜。

　　“跑什么？”兩人異口同聲道。

　　江文哲硬著頭皮走進(jìn)來，沖言嘉辰微微點頭，然后問言愷輝問題。

　　言嘉辰不趴著了，目光在江文哲和教案之間來回徘徊，眼里是說不清的神色。

　　江文哲表面上在聽言愷輝講，實則也在悄悄打量言嘉辰。

　　當(dāng)他觀察到言嘉辰消瘦的臉龐和如今日常比旁人蒼白的臉色，心里的愧疚怎么也藏不下。

　　他無法面對這樣的言嘉辰，更無法面對言家所有人。

　　問完問題，江文哲準(zhǔn)備離開，言嘉辰的左手一把拉住江文哲，“剛才看我干嘛？”

　　江文哲想要抽回手，結(jié)果言嘉辰用一句話讓他不能動彈，“我左肩膀有傷，你確定要甩開？”

　　他只好回頭，勉強(qiáng)對上言嘉辰的雙眼。

　　兩人對視許久，言嘉辰微微蹙眉，“嘖……”

　　江文哲心里一緊。

　　“雖然我認(rèn)真復(fù)盤了一下咱倆所有的恩怨，覺得你似乎是沒有應(yīng)該讓我討厭的。”言嘉辰舔了舔上牙床，“但是我怎么那么想揍你。”

　　“你要是覺得不解氣，你確實可以把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討回來?！苯恼芾潇o開口，表情認(rèn)真。

　　“討回來？”言嘉辰低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就連一旁認(rèn)真工作的言愷輝也淡淡笑了。

　　“你知不知道言嘉頤一聽說我把你揍了以后把我按在墻上打？嗯？”

　　江文哲似乎沒想到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支吾開口：“那你想怎么樣？”

　　“能等嗎？”言嘉辰突然問。

　　“等什么？”江文哲一頭霧水。

　　“等嘉頤上大學(xué)，你再去追求她，成不？”

　　江文哲原以為會遭到言嘉辰的威脅，讓他徹底消失在言嘉頤的世界里。

　　畢竟……言家的勢力，這可以做到。

　　言愷輝還想裝不存在，言嘉辰推了推他的手臂，“家長發(fā)表一下?！?/p>

　　“行，都行，到時候要是還能喜歡也是你們的本事了?！毖詯疠x對這事不太在意，“我可是相當(dāng)開明，不要覺得我是個封建大家長?！?/p>

　　江文哲被受寵若驚的感覺籠罩，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真,真的？”

　　“真的?！毖詯疠x放下筆，看著他，“找個時間，你倆見一面?！?/p>

　　“可不嘛，嘉頤那家伙每天魂不守舍，嘴上說著要和你絕交，一說你不好又急眼?！毖约纬匠粤艘粔K西瓜，含糊道。

　　“好。”

　　江文哲的眼角暈染開一絲笑意，雙手不安地半握。他抬頭打量言嘉辰，欲言又止。

　　“還有事？”

　　“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

　　晚自習(xí)時分，言嘉辰倚在走廊上的圍欄邊，一雙圓眼微瞇，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

　　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警惕回頭，發(fā)現(xiàn)江文哲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的后面，輕扯嘴角：“你個大老爺們走路竟然沒聲?！?/p>

　　“我……”江文哲語塞。

　　他難道要跟言嘉辰說自己心虛的時候就是這么小心翼翼的嗎？

　　“說吧，你想跟我聊什么？”

　　清涼的夜風(fēng)拂過臉頰，江文哲眼睫微顫，望向言嘉辰的眼睛，懇切道：“對不起?！?/p>

　　身旁沒有傳來回復(fù)，江文哲心里涼了半截，雖然早就料到言嘉辰不會輕易原諒他，但是等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我其實還是太懦弱了，太無能又沖動了?！苯恼芾^續(xù)道，“我沒有勇氣撕開纏繞在我身邊的，由利益和仇恨織成的大網(wǎng)，所以，我對于我對你造成的所有傷害，正式向你道歉?！?/p>

　　風(fēng)大了，在樓棟間回響，他額前的頭發(fā)被吹開，對面樓棟的燈光明亮，教室里學(xué)生埋頭學(xué)習(xí)的模樣在燈下閃耀。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毖约纬轿站o了欄桿，指尖發(fā)白，“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守住自己的底線?！?/p>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合適的時候擁有合適的勇氣和能力彌補(bǔ)自己犯下的過錯，或者是沖破束縛?！彼垌痛梗曇粼絹碓捷p，“你很幸運?！?/p>

　　“傅淵他到底……”

　　“當(dāng)他拿著刀抵在我的脖子上的時候，我承認(rèn)在那一刻我真的置一切于腦后，包括公平和原則。所以才有你后來看到的，我……突破了自己的原則?！?/p>

　　“籃球隊長的事情，是傅淵做的，對嗎？”

　　言嘉辰眸光微動，“應(yīng)該是?！?/p>

　　江文哲緩緩扭頭，緩緩道：“傅淵是藍(lán)中一切反動行動的策劃者，這個，你知道嗎？”

　　江文哲明顯感覺一旁言嘉辰的神色怔住了，他的目光許久定格在遠(yuǎn)處的一個點，仔細(xì)看卻可以發(fā)現(xiàn)那目光空洞無神。

　　“你可以確定嗎？”

　　“當(dāng)然，公安局已經(jīng)立案調(diào)查了?！?/p>

　　“嗯。”他點點頭，若不是剛才言嘉辰片刻的失神，江文哲是真的覺得他毫不在意的。

　　“還有，傅淵他其實就是……”

　　“別說了，”言嘉辰打斷他的話，“你想說的我都能猜到，但是讓我接受還需要一點時間?！?/p>

　　言嘉辰雙手捂臉，將腦袋靠在欄桿上。

　　如果這一切都是傅淵干的，那么當(dāng)年他所以為是巧合的事情其實根本不是巧合，就比如那個緋聞的廣泛流傳，就比如那個讓蘇韻雯不得不說出狠話的外部障礙，甚至是讓他拿到于文音證據(jù)并且讓于文音知道他是幕后舉報的那個人。

　　對啊，他回來以后在一眾前來關(guān)心他的人里面沒有傅淵，他連表面工作都不再維持，那么……

　　言嘉辰閉上眼，被自己一系列的推斷弄得身心俱疲。

　　“傅淵呢？”

　　“自從你失蹤以后，他便沒出現(xiàn)在藍(lán)中了?！?/p>

　　其實有必要，見他一面。

　　那些積淀多年的友誼全都是幻夢嗎？他做錯了什么嗎？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言嘉辰，你怎么了？”

　　“啊？”言嘉辰雙手垂下，疑惑道。

　　“你臉色不太好?！?/p>

　　言嘉辰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太累了?！?/p>

　　好像他回來以后，一件又一件與過往有關(guān)的事情接踵而來，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jī)會，像是要懲罰當(dāng)年那些沒有結(jié)果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