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郡主府,想見她,和她分開的這些時日里,他沒有一刻不在想她,他說出口的那些絕情的話,也不過是騙著自己將她放下。
他的心告訴他——
你愛她。
最后,他還是逼著自己不去見她。
出征前一日,宋皎月私下里約了王元姬去聽?wèi)?,依舊是那個雅間里,她將一個平安符遞給王元姬。
“明日,大軍出征之時,拜托你把此物交給他。”
王元姬伸手接過,“郡主也在擔(dān)心子上嗎?”
宋皎月?lián)u搖頭,她篤定道,“他會打勝仗?!?/p>
“郡主既然不擔(dān)心,又為何要我將這平安符送于他?!蓖踉лp聲問道。
因?yàn)樗?,司馬昭不會死,那是歷史的答案。
至于她為什么要送平安符,就算是她的私心吧。
“這個平安符,是我從慈元寺求的,法師禮頌過九九八十一日,最是靈驗(yàn),我想送的人已經(jīng)送不著了,轉(zhuǎn)贈給你,就當(dāng)是,祝福你們?!?/p>
出征那日,洛陽城百姓夾道相送。司馬昭一身戎裝,英姿颯爽地騎在馬上,宋皎月和小皇帝為他壯行。
雖是壯行,可她的目光卻沒在他身上停過一瞬。
“子上,這個平安符你帶上,它會保佑你平安歸來的?!蓖踉⑵桨卜f給司馬昭,眼中滿是擔(dān)憂與關(guān)切。
他抬頭看向宋皎月,她依舊神色平靜,眼神淡淡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是不是做什么,她都不會在意。
司馬昭故意在接過平安符,當(dāng)著眾人的面,緊緊握住王元姬的手,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多謝夫人?!?/p>
宋皎月心中微微刺痛,從前他總是像個小狗般黏著她,喚她夫人。
如今就連這個稱呼,也屬于了別人。
回到皇宮,宋皎月依舊每日陪伴著曹芳,教導(dǎo)他如何處理朝政,如何辨別忠奸。
這樣的日子倒也過的清閑,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其實(shí)已經(jīng)每況愈下。心口的疼痛愈發(fā)頻繁,常常讓她在夜里痛醒。
吐血的頻率也越發(fā)頻繁,她強(qiáng)撐著精神,不讓蘭香看出異樣,可身體的虛弱卻無法掩飾,她的臉色日益蒼白,身形也愈發(fā)消瘦。
這年冬天,王元姬平安產(chǎn)下一子,司馬昭未歸家,司馬懿為他取名,司馬炎。
宋皎月去看過那個孩子,小小的一團(tuán),閉著眼睛睡得香甜。
這就是,晉朝第一任君主。
或許,她在這里,留不了多長時間了。
宋皎月每日都生捱著痛楚,蘭香端著藥走進(jìn)來,看到宋皎月痛苦的模樣,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郡主,您別忍著了,疼就喊出來吧?!碧m香放下藥碗,趕忙上前扶住宋皎月。
鮮血從宋皎月的唇角溢出,她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跡,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不疼的…”
蘭香驚慌失措地哭著,“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沒有辦法治好您的病,奴婢好害怕……”
宋皎月輕輕握住蘭香的手,“別哭,蘭香,生死有命,我早就看開了……”
她的病,非藥石可醫(yī),這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解脫。
她快要回家了……
可她還想…再見見他。
這個念頭撐著她渡過了寒冬,終于在來年的春日,司馬昭凱旋而歸。
司馬懿和張春華看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兒子,心中滿是欣慰。
王元姬抱著孩子,眼中閃爍著淚光。
“子上哥哥,這是炎兒,你看看他?!?/p>
司馬昭并未停留,他最想見的,只有一人。
他又一次偷偷翻了郡主府的墻,可這一次,他被抓了個正著。
一雙腳剛剛落地,就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的輕笑聲。
“看來本郡主府中的院墻,還得葺的更高些才行?!彼勿ㄔ驴吭诨乩鹊闹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司馬昭看到她的瞬間,腳步一滯。
她……怎會變的這樣瘦,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將她吹倒。
這些時日的思念,讓他再也無法偽裝,幾步上前,抱住了她。
“宋皎月?!?/p>
“我很想你?!?/p>
他做好了準(zhǔn)備,聽她接下來的諷刺嘲笑,可他沒想到的是,她也輕輕回抱住了他。
“我也……很想你?!彼勿ㄔ碌穆曇糨p得如同呢喃,帶著壓抑許久的情感。
“你為什么…”
為什么不推開他,為什么不咒罵他,為什么不嘲諷他。
你欺他,傷他,厭他,可他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你。
她又一次打斷了他。
“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記得,去年的今天,我們成了親?!?/p>
“是啊,一年了,時間要是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p>
“司馬昭?!?/p>
她問——
“你還能,像從前那樣,喜歡我嗎?就當(dāng)是……圓我一個夢?!?/p>
他猜不透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不知她是不是又要戲弄自己。
“宋皎月,可你總是騙我,我,不要再信你了?!?/p>
這樣的話竟讓她聽出了些無端的委屈。
“那…這樣呢?”她主動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司馬昭渾身一僵,唇上柔軟的觸感讓他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剛想開口,就被她更深地吻住。
這個吻終究一發(fā)不可收拾,從他們決裂那天起,至少有近十月未曾觸碰過彼此。所有的思念、痛苦與不甘,都化作了此刻近乎瘋狂的纏綿。
他太想她了。
司馬昭將宋皎月抵在廊柱上,手指穿過她如瀑的青絲。他吻得又兇又急,仿佛要將這十個月的分離都補(bǔ)回來。
宋皎月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卻仍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宋皎月…”他在換氣的間隙呢喃著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時候?!?/p>
她顫抖的手指撫上司馬昭的面頰,輕聲道:“最后一次了…阿昭?!?/p>
司馬昭心頭猛地一顫,那是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他抓住她冰涼的手:“什么意思?”
宋皎月沒有回答,只是拉著他往內(nèi)室走去。
燭光下,司馬昭這才看清她寢殿的布置——案幾上擺著兩盞合巹酒,帳幔都換成了新婚時的樣式,床榻上鋪著大紅的錦被,擺著兩套喜服正是他們成親時穿的那兩套。
“再娶我一次好不好?”宋皎月拿起那件繡著金鳳的嫁衣,在身前比了比,“就像從前那樣?!?/p>
“好?!彼犚娮约赫f。
他們?yōu)楸舜舜┥舷卜?,他風(fēng)姿依舊,嫁衣上金線繡的鳳凰依舊熠熠生輝,可穿著它的人卻消瘦得幾乎撐不起衣裳。
宋皎月坐在妝臺前,細(xì)細(xì)描眉點(diǎn)唇。司馬昭接過她手中的眉筆,俯身為她畫眉,她掙著大大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任由他施為。
“畫好了嗎?”她輕輕問。
“好了。”他放下眉筆,將銅鏡推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