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旁若無人的互動,讓尉遲華和阿術默契的轉過身,假裝沒看見。
陸湘輕笑出聲,“當然可以啦。”
陸湘的懷抱溫暖而堅定,元莫將額頭輕輕抵在她肩上,他緊繃的背脊?jié)u漸放松,最終咬了咬牙,視死如歸的閉上眼睛。
“來吧…”
盡管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還是不放心地又叮囑道,“你站遠些,我怕…神志不清的我會傷到你?!?/p>
元莫正要喝下那杯茶水,王昆吾稀里糊涂的走進來,看到他們幾人這幅樣子,嘴里一邊打趣著,一邊也沒閑著,順手拿起桌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他剛向老于匯報完工作,正是渴的時候,這杯水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是這水…味道怎么怪怪的。
“新買的茶葉?味道有些怪——”王昆吾話還沒說完,就感覺頭部一陣劇烈疼痛,過往的一些畫面不斷在腦海里閃回,劍鋒出鞘的聲音、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鮮血泊泊滴在地面的聲音……無數(shù)道獰笑聲、嘶吼聲、充斥著他的神經(jīng),他看著一個個出生入死的弟兄,倒在他的面前。
再睜眼時,他眼底已是一片血紅。
就像宴會那日,發(fā)狂的曹霍一樣,舉起了劍。
其他四人倒吸一口涼氣,完了完了,王昆吾的武藝不差,好巧不巧的喝下了那杯水……
轟隆——桌椅板凳被一劍劈的四分五裂,王昆吾捂著頭,視線在四人身上一一掃過,最終目光死死釘在陸湘身上。
她今日穿了件紅衣……
紅色…紅色的…是什么…
是…血。
“王大哥?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陸湘問出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王昆吾提著劍朝她沖來,廳內(nèi)瞬間亂做一團,尉遲華揮出長鞭阻擋王昆吾的腳步,被他輕松躲過,阿術的暈暈粉在空中炸開一團白霧,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陸湘不住的退后,張望著四周有沒有能躲的地方。
元莫心急如焚,不停的掙扎著,繩子綁的死死的,他越慌亂纏的越緊,可陸湘被危險步步緊逼,他如何能不慌亂。
他突然發(fā)力撞向身后的立柱,劇痛從肩胛傳來,好在這讓繩索松動了分毫,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再次狠狠撞去,這一次,禁錮他的椅子被撞成了碎屑,他幾下就把繩子扯開扔在地上。
陸湘踉蹌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石柱,退無可退。
王昆吾還在一步步逼近……
“王大哥,你清醒一點…我是陸湘啊。”
劍高高的舉起,王昆吾疾步朝她奔來。
“阿湘——!”
一件外袍將陸湘裹住,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懷抱,陸湘錯愕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元莫,他害怕的閉上了眼睛,顫抖著雙臂摟住了她,卻還是…不畏生死的,擋在了她的前面。
長劍停離他們僅僅一寸的距離,王昆吾被趕來的安修義打暈。
他們…得救了?元莫緩緩掙開雙眼,松了口氣,謝天謝地,他還以為今天就要交待在這兒了。
他回頭看去,正好對上安修義的眼睛,安修義的目光并未在元莫身上停留,而是略過他,看向了他身后的,陸湘。
闊別十年未見,這十年光陰仿佛在這一刻靜止,記憶里的那個終日參湯不離口面黃肌瘦的病弱丫頭,與眼前這個明媚少女漸漸重合。
跟在他身后玩兒的小丫頭,此刻滿心滿眼為別的男人…擔憂。
安修義這個細微的表情讓元莫的眼神暗了暗,扶在陸湘肩上的手不自覺的緊了些。
陸湘從元莫身前探出頭,看清了來人,她輕描淡寫的道了聲謝,也不管安修義有何反應,自顧自的檢查著元莫受傷的肩胛。
“莫莫…是不是很疼啊?!?/p>
元莫笑著搖頭,“不疼的。”
他揚聲對眾人說,“是紅色,中毒發(fā)狂者會對紅色極其敏感,宴席所布置的地毯是紅色,花小娘扔給竇淳的折扇是紅色,陸湘今日穿衣服的也是紅色?!?/p>
說到這里,他還是有些后怕,“刺客可能不止一人,他們是沖著竇淳來的,一定會再次出手,抓人的活兒就留給你們了?!?/p>
而他,要帶著他的陸湘,他的…妻子。
回家。
他替陸湘攏了攏外衫,那是他自己的。
陸湘挽上他的手,十指交扣,與他并肩離去。
安修義的目光在兩人緊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很快恢復如常,他對手下吩咐著監(jiān)察竇府的事物,只有尉遲華看出了他心中藏事。
“怎么,看湘妹嫁了別人,心里不好受啊?”
安修義立刻反駁,“她嫁誰與我何干,不纏著我才好呢,我到是輕松些,不用怕她什么時候就體虛暈倒,也不必時刻提心吊膽會不會擔莫須有的責。”
尉遲華若有所思的拍了拍他的肩,無奈的搖頭嘆息,“小修修,咱們兩個從小一同長大,你待人接物什么樣我還能不清楚嗎?愛嘴硬你就嘴硬吧?!?/p>
安修義這人吧,為人浮躁但卻是個仗義的,跟什么人都能搭上幾句話,卻唯獨對陸湘沒什么好臉色,可尉遲華知道,他不是討厭真的陸湘,而是厭惡他的父親自作主張為他安排的人生,包括這個酒桌上敲定的婚約。
“你說這緣分還挺奇妙的,湘妹怎么就跟元莫這小混混搭一塊了?!蔽具t華掰著指頭數(shù)元莫的缺點,“元莫沒個正經(jīng)營生,也沒什么顯赫家世,終日渾渾噩噩,嗜酒如命,偶爾耍點小聰明,嘴里呀就沒一句真心話。”
“可是你看,就這么一個看似沒擔當、試個藥都哭天喊地、愛計較自己得失、吃不了一點虧的人,居然敢擋在刀下,用命護著湘妹?!?/p>
安修義深吸了一口氣,他笑著將尉遲華推出去,“華妹,我東院還有要事,實在是忙不開,下次再聽你講故事?!?/p>
尉遲華“切”了一聲,扭頭走了,只留下安修義一人,他拿起桌上的文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元莫沒有正經(jīng)營生,可他年紀輕輕已是四方館東院的舍人。
元莫沒有顯赫家世父母皆亡,可他的父親是四品鴻臚寺少卿。
元莫渾渾噩噩終日不著邊際貪戀酒市,可他積極上進前途無量。
元莫手無縛雞之力不堪一擊,可他自幼習武游刃有余。
元莫……
安修義猛的回神,他擰了擰眉心,想這個做什么,又不關他的事……
他告訴自己,該看文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