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阿婆說了很多話,聊到了周齊生,聊到了周囡囡,最后她擦了擦眼淚。
夜里,顧一野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他睡得是周齊生的房間,房間里收拾的一塵不染,看得出來周囡囡經(jīng)常打掃衛(wèi)生。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干脆下了床,坐在窗臺上。
一直放在褲兜里的照片被他拿在手里,借著月光,他盯著上面的血色出了神。
他今年24歲了,周齊生21歲,而周囡囡才剛剛16歲。
指腹摩挲著照片,他低著頭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想起了之前周齊生對他的一句打趣話。
“要是野哥你娶了周楠楠。”
顧一野正低頭沉思著,屋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杯子摔碎的聲音。
他放下照片,趕忙走出房門,可手剛覆上門把手,他卻聽到了哭聲。
很壓抑的小聲嗚咽,就像是被逼入絕境的小獸。
周囡囡有竭力忍住哭聲,可屬于軍人的敏銳還是讓他聽到了小姑娘的崩潰。
聽著周囡囡的哭聲,她顧一野只感覺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扎著,胸膛傳來尖銳的痛感,顧一野被靠著門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或許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推開門沖上前去安慰周囡囡,可他的雙腿發(fā)軟,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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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一野陪了周囡囡兩天。他幫著周囡囡處理周齊生的后事。
江邊風(fēng)大,冷風(fēng)將她及肩的短發(fā)吹起,一張白凈軟乎乎的小臉兒卻盡顯疲態(tài),周囡囡不說話,看著小姑娘站在江邊一個多小時一動不動,顧一野也就默默陪著。
他不過問為什么周囡囡突然就不去上學(xué)了,他也不過問那日撞破的事情,他只是跟在她身后,兩個人的影子慢慢被落日余暉拉長,最后交疊在一起。
思緒紛飛,顧一野走在周丹丹身后,看著那單薄的身影,他都要懷疑下一秒周囡囡會不會化成蝴蝶展翅飛走。
臨行前一天,他借著公社電話打給了父親。一通電話掛下,他的表情極為莊重嚴(yán)肅,就像是他第一日穿上軍裝那般。
等到了臨走那天,周囡囡沒遠(yuǎn)送他,小姑娘只是站在大門口,和顧一野面對面相視著。
顧一野周囡囡,等我……
顧一野等我我來接你回家
顧一野……是新家。
周囡囡聽到了這話愣了愣,對視上了顧一野的眼睛,她笑了笑,一如照片上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梨渦。在顧一野恍惚的視線里她點了點頭,輕聲應(yīng)了句“嗯”。
顧一野永遠(yuǎn)不會失言,不出一個禮拜他就重新回到了周家,這一次他帶小姑娘回家,他來應(yīng)約。
從打完電話到回部隊,再到回去接周囡囡,這期間顧一野想了很多很多,他考慮的最多的就是該以什么樣的身份來對待周囡囡。
朋友?
哥哥?
還是另一半?
其實顧一野第一個想到的是給周囡囡一個名分,他可以照顧小姑娘一輩子。
但他又想到了自己和她的年齡差。
兩人差了八歲,況且囡囡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哥哥呢?
可若是兄妹相伴,顧一野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獨守一人,一旦他結(jié)婚生子,本就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兄妹關(guān)系就更加無用了。
他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決定把選擇權(quán)交到周囡囡手里。
為了接周囡囡回家,顧一野特地請了假。收拾好東西后,他換了身新衣服,有些緊張生疏的提出要請小姑娘看電影。
電影看的是部挺文藝的愛情片,周囡囡似乎一直在認(rèn)真看,相反的,顧一野的心思卻不在電影上。
臨近片尾,他先一步找借口出去透了口氣。
電影散場,周囡囡走出電影院,看見站在一旁緊張低著頭還不斷撫平衣服褶皺的顧一野,當(dāng)然,還有他手里的花。
小姑娘的心思遠(yuǎn)比一旁人想得敏感,顧一野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懂,她這幾天也一直在想和顧一野同樣憂慮的問題。
哥哥的信她看了好多遍,淚水將上面的字跡暈染,她慌張的伸手擦眼淚,可擦拭眼淚的動作卻讓那團墨色掩蓋了周齊生的字字關(guān)切。
深呼出一口濁氣,她主動走上前喊了顧一野一聲,抬頭也慢慢走向他。
鮮花被送到囡囡手里,顧一野張張唇欲說些什么,卻見小姑娘有些笨拙生疏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小姑娘低著頭,顧一野只能看見她柔軟的頭發(fā)。
周囡囡顧一野,我們回家吧。
周囡囡你也等等我,等我來跟你回家。
什么都不需要多說了,小姑娘已經(jīng)告訴他答案了。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蹂躪衣角的手這才放開。
顧一野好,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