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秋日的微風給裸露的腳踝帶來絲絲涼氣,林肆手里拿著一支牙膏,哼著小曲出了超市。平日里寂靜的巷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林肆斜眼往巷里望去,卻對上了一雙烏漆的瞳孔,死死地盯著他,如一只吐著血紅色信子的蛇。那雙眼睛的主人倒是像從棺材里倒出來的。青紫色皮膚上紅痕交錯,攤倒在散落一地的磚頭,木棍之間。
林肆不敢再看下去,寒意順著他的視線漸漸爬上了脊梁骨。他的手不自覺的鎖緊,手中的牙膏盒被攥得變了形。
那人嘴巴微張,手微微抬起,好像還想說些什么,身體卻先一步無力的垂下,只剩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凝固在原處。
林肆咽下了一口唾沫,雙腳打著顫向后退了一步,突然又反應過來,沒命的向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遠,他甩著腦袋想將剛才看見的一切忘掉,可那雙漆黑的眼睛好像還在暗中注視著他。天旋地轉間將林肆的思緒拉回到很久之前。
林肆父親年輕的時候,脾氣犟的像頭牛,那個時候母親也沒有染上賭博的惡習。家里每逢年過節(jié)時都燒雞湯,湯快要喝完了,林三就往里頭添水,里頭雞吃完了,又往里頭加菜,添添加加又是一鍋,就這樣,一鍋湯吃一個多星期也沒吃完。那時候林肆老問湯為什么總是喝不完,胡云笑道:“我們這吃得可是萬年湯?!?/p>
哪天記得不太清楚了,林肆放學已經是六點半后,火紅的夕陽燒灼著天空的云。林三騎著他的老伙計——一輛已經有些年代的摩托,載著林肆駛過繁華的街道。拐進巷子,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隱隱約約從遠處看見些光亮。近了,便清晰起來——那是一輛半敞著門的救護車,狹窄的小巷使它只能勉勉強強開著半扇門,也正是這扇門將小巷徹底堵死。
路救護車閃爍的燈光印照在林肆臉上,刺的眼睛生疼,他有些害怕。
“爸,咱繞道回去吧?!?/p>
林三沉默著下了車,“砰”地一聲關上了救護車半開的門,像是在回答他的話。
摩托的轟鳴伴著沙土飛揚遠去了,只剩下救護車的警笛在呼嘯的狂風中聲嘶力竭地鳴著。
黑夜將兩人的身影吞沒。
林肆躺在床上,一夜無眠。
自己的父親笑著問他還記不記得昨晚的救護車,他說記得,反問林三發(fā)生了什么。
“哦,那人沒搶救過來,死了?!?/p>
林三若無其事地說著,好像昨晚那個關上救護車門的人不是他。林肆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默默地聽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趁林三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地抹掉。
林肆回過神來,手里的牙膏早已掉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子去撿,抬頭的時候卻看見“宜家超市”這個廣告招牌??諝庵泻孟駧е┫绦鹊奈兜溃恢挥X間,林肆又回到了那個巷子口。他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牙膏盒,將目光投射到巷子深處,空落落的,什么人都沒有。映入眼底的,只有那像前方無限延伸的小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他盯著巷子發(fā)愣,好像什么都記不清楚了,砸了砸嘴,向家的方向走去。
天上的云帶著些紅,和之前的沒有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