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聽聞大娘子去汝王府了。二娘子害喜害得厲害，什么也吃不下。喊大娘子回來時(shí)，去汝王府邊的巷子里，買她最喜歡的茯苓餅回來。

大娘子自是避之不及，聲稱茯苓餅?zāi)撕疀鲋?，有損胎兒，讓二娘子若真想吃，喊廚房里的下人去買了便是。

二娘子見無法使喚大娘子，便差人尋了小娘子，讓小娘子差人去買。

小娘子不愿摻和其中，只說聽聞茯苓餅有損胎兒，二娘子若是想吃，還是先問過大夫才好。二娘子自是不買賬，她拿大娘子這個(gè)正妻沒法子，還收拾不了小娘子嗎。于是給小娘子治了個(gè)頂撞的罪名，說是被小娘子氣著了，動了胎氣，讓小娘子罰跪。

幸而小娘子與我投緣，因而她的貼身婢女凝兒與珍兒交好。凝兒在這府中也是無人能尋，只好跑來找珍兒，問可有辦法別讓小娘子受罪。

百聞不如一見。從前聽?wèi)T了大娘子說林嬌嬌懷我時(shí)如何蠻橫霸道，如今看了她那張母憑子貴的嘴臉，只讓人心生厭惡。

正巧，今日大娘子既去了汝王府，定然動了將我收為孩兒的念頭。無論事成與否，小娘子待我好，這忙我必定是要幫的。

我讓凝兒與人去尋老爺，就說二娘子身子不爽，讓老爺盡快回府。又讓珍兒想辦法，去弄些茯苓餅來。倘若家丁不許她出門，就在門口鬧起來，說是二娘子喜食茯苓餅，二小姐想為她弄來。

我自是知道，珍兒是出不了門的。二小姐和她身邊的婢女，哪有隨意進(jìn)出王府的權(quán)力。此前珍兒是拿了李嬤嬤的手牌出去為我喊大夫的，如今她想出門，難如登天。

珍兒顯然也覺著出不了府，也不明白為何我要為二娘子去買餅。剛要開口，我顧不了那么多，只答到：“事出緊急，你只管去鬧起來便是，就說是二小姐想去為姨娘買她想吃的餅而已。”

支走她們二人，我去后花園找了個(gè)四下無人之地，用假山的石頭將自己的兩只手臂劃破，又在泥地上滾了兩圈，將衣裳與臉弄臟。

一切就緒后，我跑去二娘子居住的盈華堂。

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小娘子跪在殿外，整個(gè)盈華堂鴉雀無聲，大抵是二娘子剛發(fā)了一通脾氣。

我跑至小娘子邊上，一同跪下。小娘子見到我這個(gè)樣子，一臉驚詫，想要關(guān)心，卻因尚在受罰，不敢言語。

“歸荑給二娘子請安，還請二娘子莫要動氣，當(dāng)心自己的身子。”我向殿內(nèi)喊道。

“你來做什么！”二娘子大抵是看也沒有看我，只聽到我的聲音，便覺得晦氣。

“歸荑聽聞姨娘您想吃汝王府巷邊的茯苓餅，想替姨娘買了去，卻被府外家丁攔下。幾番嘗試無果，歸荑亦十分著急。姨娘懲罰小娘子是小，氣壞了身子是大，還望姨娘看在肚子里弟弟的份上，莫要再動氣了?！?/p>

“賤蹄子也配稱我肚子里的骨肉為弟弟！”林嬌嬌顯然被我這話激怒了。在她眼里，我連為她的兒子提鞋都不配。她懷我時(shí)有多風(fēng)光，生下我這個(gè)女兒后就有多可笑，自然是極度厭惡我。此前警告我不許踏入她殿內(nèi)，現(xiàn)下怕是我跪在這盈華堂的地磚上，都要擔(dān)心我臟了她兒子的血脈?！摆s緊給我滾回去！”二娘子急不可耐地呵道。

小娘子雖知我在這府里是何處境，但親眼見到我親娘這般對待我，依舊心生憐憫，難以置信。

“二娘子何以要這樣對待二小姐？二小姐亦是一片孝心，沒落著二娘子一句好便罷了，怎的還要聽二娘子這樣說。妹妹既已被二娘子喚作不分尊卑，那便不得不再說一句，二小姐渾身是泥，手中帶傷，二娘子不關(guān)心一句便罷了，何以要用賤蹄子這樣的稱呼喚自己的孩兒？”

小娘子，你可別說了。原本我沒覺著委屈的，你這話一出，林嬌嬌定是不會反省只會惱羞成怒的，而我可是聽著要哭了。這府里上下，怕也只有你還覺得，我是她的孩兒吧。我自己都快忘了，她原是我親娘，我是她的骨肉。

“虞青伊，我怎么管教她是我的事，你在這里指手畫腳什么？真以為自己是個(gè)什么東西了？”果不其然，林嬌嬌更生氣了?！白砸詾橛袔追肿松?，能讓老爺為你撐腰，就這般目中無人嗎？今日我便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讓你知道白府上下，是我林嬌嬌說了算，還是你虞青伊！”

我閉上眼，聽見二娘子在屋里氣得摔碎了茶杯的聲音。

“嬌嬌兒今日火氣這樣大嗎?！边€沒等來二娘子的懲罰，便先聽見了我爹的聲音緩緩從遠(yuǎn)處靠近。

“怎的身子不爽，還要這樣動氣。白府上下，嬌嬌兒可有何不滿意?！?

盈華堂重回了鴉雀無聲的景象。

林嬌嬌從殿內(nèi)走出，未曾想過白府真正說了算的人竟在這時(shí)回來了。一時(shí)不知如何作答，愣愣到：“老爺您怎么這個(gè)時(shí)候回來了？”林嬌嬌聲音柔軟了起來。“今日伊小娘與我那不爭氣的歸荑孩兒沖撞于我，我自是有些生氣了?！?/p>

“你身子可好些了？她們?nèi)绾螞_撞你了？”我爹問到。

“肚子里這小家伙鬧得很，嬌嬌兒身子害喜害得厲害，覺也睡不好。有身孕的日子自是難挨的?！绷謰蓩苫氐?。忽得作出委屈狀，接著說：“嬌嬌兒今日一整日都因?yàn)槎亲永镞@孩兒吃不下東西，就想吃一口那茯苓餅。托了大娘子，大娘子不愿買，找了小娘子，小娘子也是百般推脫，嬌嬌兒自是傷心的…”

林嬌嬌確實(shí)是有些本領(lǐng)在身上的，說罷便低頭傷心起來，不愿繼續(xù)說了。

“你懷有身孕，確實(shí)辛苦。但也莫要這樣動氣，傷了腹中孩兒，怕是不好?！蔽业吡诉^來，站在林嬌嬌的面前，又看向小娘子與我，說到：“還是先起來罷，你們二人，可有話說？”

“多謝老爺。”小娘子緩緩起身，答到：“今日二娘子想食那茯苓餅，妾擔(dān)心那茯苓餅性涼，影響腹中老爺?shù)墓侨?，因此讓二娘子問過大夫再做定奪，沒成想…”

沒等小娘子將話說完，林嬌嬌惡心欲吐，當(dāng)眾表演起了害喜。

我爹無心管我們倆，只道：“你們先回去吧，莫要再來惹二娘子生氣?！?/p>

果然，我準(zhǔn)備了這樣許久，我爹是連看都未曾看過我。又或者，他見到了，也不在意罷。

我與小娘子謝過我爹，紛紛退出了盈華堂。

“二小姐怎弄得如此狼狽？快隨我去未央堂，將這傷口好好處理一下?！?/p>

剛出二娘子的盈華堂，小娘子便迫不及待關(guān)心到。

小娘子可真好啊。

我的爹娘方才在里面連看都不曾看過我，而她與我非親非故，卻是這般待我。我鼻中一酸，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落下淚來。

小娘子拿出手絹輕輕擦了擦我的眼淚，將我臉上的塵土稍加拂去，安撫到：“二小姐莫要在此地傷心，不值得。與我同去未央堂，好好說說?！?/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她去了她居住的未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