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內(nèi)船外是一片死寂,或許對于大海來說,以阿卡貝拉來歌頌她的廣闊與神秘是最適合不過的,可是現(xiàn)在無人有心思去一展歌喉。無聲的風(fēng)暴在船體周圍蔓延,滿月傾灑新生的光芒。
船就要沉了,擺在眾人眼前的問題是生存下去。
“海嗣,其存在可以追溯到時間伊始。見證了無數(shù)文明,知道許多秘密。而種群高于一切生命的唯一目的,就是生存下來......”阿瑪雅的聲音從一個詭怪的生物的發(fā)聲器官中振動出來,借由越來越微弱的海風(fēng)擴散出去。阿瑪雅的一切知識與記憶在祂的意識中清晰,祂抬起祂的上半身,如同腦袋一般的部位,好像在仰望星空。
“群星......”祂只道出了這一個詞,從迷糊到熟悉,只在一瞬之間。
鏈鋸沖破甲板,幽靈鯊平穩(wěn)落地,唱著悠揚的曲子,眼望面前漂浮在空中的神奇生物。
她有耐心聽祂說話,與祂交流。她們同宗同源,她們將血脈相連。
只不過,生物在幽靈鯊的眼里只會有一個結(jié)局——死亡。
“將無機物雕塑成形狀”,海嗣曾這么形容幽靈鯊所喜愛的雕刻藝術(shù)。毫無爭議的是,祂的確是奇怪的美,可惜,幽靈鯊不打算把祂塑造成永恒,而是把祂變成標(biāo)本。
只是這只海嗣并不像幽靈鯊想象的那般羸弱,恰恰相反,祂輕而易舉就將烏爾比安甩下了船,并切開了炮口,以此吸引幽靈鯊的注意力,好讓她停止行動。
祂做到了,輕松的如反掌觀紋。
艾麗妮跟隨老師達里奧多年,還未曾見過今天這般陣仗。她不害怕,因為她見過遠比這可怕的多的生物。她抬手就是一槍,一點痕跡都沒給祂留下。
這算是一場狩獵嗎?在深海獵人的短暫相處中,獵人,獵物,狩獵,血液,大群,這些詞語不絕于耳。艾麗妮腰間的燈還很亮,伊比利亞還未曾倒下。既然律法無法審判此等生物,那么,就只能依靠自然法則取勝了。
優(yōu)勝劣汰,要證明自己的血脈,在獵殺中勝出。
今晚,艾麗妮加入狩獵。
“十分鐘......”海嗣開始倒數(shù),并躲開速度極快的刺擊與揮砍。巨大的力量從艾麗妮嬌小的身軀中爆發(fā)出來,燈盞中的光芒隨她的腰肢搖擺。她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卻難傷海嗣分毫。
加西亞和阿方索只剩彼此與這艘船了,他們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但同族的思維讓加西亞猶豫,也讓阿方索躊躇,火焰正吞噬著愚人號的五臟六腑,“伊比利亞”,“萊塔尼亞”,“維多利亞”,“哥倫比亞”,即將化為灰燼。
“你應(yīng)該穿上風(fēng)衣,再戴頂禮帽,那樣的話更像個獵人。”話語與狂風(fēng)撩過艾麗妮的頭頂,三位獵人將海嗣狠狠壓制,砸穿了甲板。艾麗妮二話沒說就跟了上去,加西亞與阿方索也緊隨其后?,F(xiàn)在對于船上的人而言,敵人只有一個,在愚人號炸毀沉入海底之前,他們必須將獵物屠殺。
“死亡不可怕,怕的是無意義的死?!卑惸莼貞浧鹱约旱睦蠋熯_里奧,她不知道他在燈塔下死守后的遺體是如何的。屹立,或者趴倒。無論哪種,達里奧的犧牲都在告訴一件事:“死亡應(yīng)有意義,死亡應(yīng)該體面。”
“而你的死,無人記得,無人歌頌,無人惋惜,無人知曉。”毫無收斂的架勢與狂放的攻擊招呼在海嗣的軀干上,蒼白之血潑灑一地,剛才還略占上風(fēng)的海嗣,在幾人的圍攻下瞬顯頹勢。
“露出你的頭,讓我把它完完整整地切下來。”幽靈鯊重新拉起鏈鋸,轉(zhuǎn)出的火花與從走廊蔓延開來的噼里啪啦的火焰呼應(yīng),海嗣的軀體已經(jīng)被殘殺的不成樣子,如同干癟的氣球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夠了,就讓祂炸死在這里吧,我們該走了?!彼箍ǖ偈栈亓藙?。
“可惜祂不會哭,也不會流淚,不然我會更有興致一點?!庇撵`鯊?fù)V沽斯?,獵人們準(zhǔn)備撤離。
“船長,你......”艾麗妮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的戰(zhàn)刀銹蝕,他的左臂腐敗,可是他的眼神堅毅,他的精神不倒。
“這是我的伊比利亞?!绷嗄辏赣⑿郯⒎剿鳌箾]有被世人遺忘,他也從未丟棄自己身為伊比利亞人的豪情。
“我會留在這里,這是我的船,你們走吧?!卑⒎剿髀冻隽诵θ?,大廳的金光映照他布滿紋路的臉,他看到大海,聽到大海,感受到大海。時光在瞬間回溯六十年,也讓他年輕了六十歲。他引刀向頸,聲音高亢:“伊比利亞人,回到岸上,繼續(xù)頌我的名!”
艾麗妮沉默片刻,隨后鞠躬,與獵人們離開了愚人號。幽靈鯊抱住她,帶她在海中高速游動,一葉扁舟正在向她們靠攏。
“英雄阿方索,殺死的最后一只怪物,是他自己!”
話音落,爆聲起,黃金大廳瞬間蕩然無存,徒留火光和濃煙。漂浮在海面上迎擊藍色風(fēng)暴的偉大造物,停止了呼吸。它的爆炸吸引了喬迪,他加速向海面上的煙云駛?cè)ァ?/p>
“真是幫大忙了啊,正常來說,你這功勞,足以獲得阿戈爾執(zhí)政官的親自褒獎?!?/p>
喬迪臉色微紅地聽著幽靈鯊的夸獎,幽靈鯊則瞥了一眼歌蕾蒂婭。她平靜的臉上毫無波瀾,看來不打算為這個年輕人授予榮譽。
艾麗妮坐下,展開手掌,剛在的戰(zhàn)斗似乎燙傷了她的手,細嫩的手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陣陣刺痛。艾麗妮咬了咬牙,不以為然。她想把手伸到海里緩解一下疼痛,但一想到海嗣,她又把手伸了回來,轉(zhuǎn)頭看向還在冒煙的時代巨輪。它雄健的身姿一點一點沉下,太陽踏它的身軀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