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殺傷力有多大?
這個問題,端木蓉感觸最深。
那個人僅是站在那兒,不言不語,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猛虎趨于后而心不驚的人居然變了臉色,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端木蓉徹夜難眠。
第二日,她見到這位姑娘。
她站在高處,看到下方。
藍天白云,千鳥竟翔,海鷗鳴叫,一身淺藍色衣裙的年輕姑娘臨水而立,雪白長發(fā)與廣袖迎風飄動,身姿濃纖合度,氣質(zhì)清冷高貴。
英雄難過美人關……
葉眠、流沙與蓋聶在水邊聊天。
縱橫的兩位在她一左一右站立,三人望著遠方,謎語一般的對話,連赤練都無法連接進去,直到張良疾步走來,目光灼灼的看向葉眠,往日清朗的聲線低沉而晦澀,似有千言萬語,卻只念得出她的名字:“阿瀾……”
流沙的人都念舊,看似無情實則長情,多年如一日查探韓非死因的衛(wèi)莊是。用嫵媚做武器,用美麗做毒藥,殺人如麻的赤練是。意氣少年變得沉穩(wěn),看似走出過往但一直走不出來的張良亦是。
葉眠眸光微動,側(cè)過身來,露出自見到故人的第一個微笑,淺而明媚,恍惚如昨:“子房哥哥,好久不見。”
一旦過了十八歲,叫人帶上疊字好像有點尷尬,然而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不自在,舊人沉浸在她驚鴻一瞬的笑容里,她很少笑,過去少,重逢后更是冰冷得像一塊雕塑。
張良欲言又止,輕聲道:“回來便好?!?/p>
葉眠眸光低垂:“也可能不太好,我出現(xiàn),意味著你們很快會遇到大麻煩?!?/p>
一語雙關。
衛(wèi)莊與蓋聶對視一眼又默契錯開,什么都沒說,但好像又什么都已經(jīng)和對方說完了。
赤練單手叉腰,另一只手撫摸著腰間的鏈劍,艷色眸光泛起森冷殺意:“不論有多少敵人,來一個,殺一個?!?/p>
哥哥不在了,韓國不在了,阿瀾就是她唯一的親人,所有想要傷害阿瀾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葉眠側(cè)目:“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嗎?姐姐?!?/p>
“姐姐”二字把流沙一干人等與蓋聶震驚到沉默,畢竟大家記憶都挺好,過去那么多年,葉眠可從不承認紅蓮公主是她的姐姐,甚至從不認為自己是韓國公主,當然,流沙成員都知道,她確實不是韓國公主,韓王不過是她的生母避禍隨便找的接盤俠。
第一次被葉眠叫姐姐,赤練心情復雜,但還是點頭:“我自然永遠站在你這邊?!备杏X有點崩人設,又掩耳盜鈴的加一句:“既然哥哥選擇了你,那我也會義無反顧的選擇你?!?/p>
紅蓮公主不管過多少年都是一樣的傲嬌口是心非。
一直帥氣靠坐在圍欄當背景的白鳳壓根不用問,他一直都是葉眠的信徒,當年加入流沙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
葉眠看向縱橫。
蓋聶欲言又止,聲音喑?。骸斑@是我對你的承諾?!?/p>
不論有多少利用和情之所鐘,咸陽城的七個月美好得仿佛一場夢,但他所說過的每一個承諾他都記得,他答應過阿瀾,他的劍絕不會指向她。
衛(wèi)莊冷眼瞥視:“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你給得起籌碼,什么生意都能談?!?/p>
“籌碼?秦國的第三任君主由你們鬼谷與儒家三賢共同教導,如何?”
為什么是第三代君主?因為扶蘇必須成為第二代秦國君主,韓非付出生命所改變的天命才是真正的改變。
一統(tǒng)秦兩漢,三分魏蜀吳。
既然秦國之后還是亂世?那為什么不讓這華夏一直統(tǒng)一下去?
韓非不止一次說過:‘只要天下一統(tǒng),百姓豐衣足食,幸??鞓?,那么這個國家是韓國還是秦國,又有什么分別?’
既然這是他的愿望,那么葉眠哪怕付出一切,也要達成。
蓋聶:“你看中了誰?”
“公子蔚(yù)?!?/p>
衛(wèi)莊嗤笑:“你倒是幫嬴政安排得明明白白?!?/p>
對于衛(wèi)莊的嘲諷,葉眠神情變得詭異,喜哀摻半:“公子蔚是我的孩子?!?/p>
衛(wèi)莊笑容瞬間收斂,犀利的鷹目直直射向葉眠,心里已經(jīng)猜到什么,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張良因為緊張而口舌干燥,袖中拳頭緊握,聲音微顫:“你和韓兄的孩子?”
“是的!”
十年前,她用長生蠱與嬴政做交易,本來是為了預備著保全韓非的性命,可沒想到,到了韓非使秦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韓非根本沒想過活著走出咸陽。
葉眠還記得他和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別怕,這個世界沒有那么恐怖?!?/p>
而在這句話之前,他說——“死亡并不可怕,尤其對死過一次的人來說。阿瀾,我想活著和你在一起,但我更清楚,只有我死了,才能換你們活。這是最優(yōu)解?!?/p>
張良緊繃的身體瞬間放松下來,踉蹌著后退兩步,謙謙君子竟掩面而泣,是摯友知交有血脈延續(xù)的喜悅,也是多年以來追憶苦痛的發(fā)泄。
赤練別過臉,拭去眼角淚痕。
真好啊,哪怕哥哥不在了,也并沒有斬斷哥哥與這個世界的所有聯(lián)系。
那孩子長大以后,會像他父親一樣厲害帥氣吧。
衛(wèi)莊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想怎么做?”
“我會聯(lián)合羅網(wǎng),掃平所有障礙。”所有阻礙帝國統(tǒng)一的都是障礙,包括上躥下跳的墨家和兵家、道家等,有些人,只有打疼了,才知道聽話。
“羅網(wǎng)……”昔日的敵人轉(zhuǎn)變?yōu)橥耍l(wèi)莊心情復雜:“你怎么確定羅網(wǎng)能為你所用?”
葉眠眸光微暗:“有的人依靠活得久,總能掌控別人想象不到的力量,比如,韓國滅亡,卻能全身而退的雪衣堡主人——白亦非。”
依靠天險,擁兵十萬,至今還沒被嬴政討伐,一來雪衣堡確實難以攻破,比起墨家機關城這種小打小鬧,那是需要幾十萬軍隊真刀真槍的廝殺才能拿下的地方。
另一個原因就是白亦非早已經(jīng)向嬴政釋放善意,羅網(wǎng)就是他對嬴政的幫助。
只是他沒想到,天高皇帝遠,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趙高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僅隱瞞帝國大祭師就是白亦非找尋多年的人這個消息,還私底下接觸十八世子胡亥,意圖爭儲君之位。
如果沒有涉及葉眠,白亦非很樂意趙高給嬴政添堵,畢竟天下亂不亂他并不在乎,說得難聽一點,亂起來才有意思,他當看個樂。
赤練倏然美目圓睜,擔憂的看向葉眠:“你應該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p>
“是的,我知道?!比~眠從容點頭,她當然知道白亦非想要什么,破除詛咒和蠱毒的解藥當年就已經(jīng)給他,然而這些年他卻從未放棄過尋找她,她就知道,最盛大的時候戛然而止,幾千個日日夜夜的想念,一遍又一遍加深情感,勾心者終于完全丟了心。
對如今的白亦非來說,葉眠已經(jīng)成為他解除蠱毒和詛咒以后的唯一執(zhí)念。
白亦非只要他的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