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破敗空寂的屋舍中,只孤零零一人。
窗欞打進的光都因著失了那人而泛著冷意。
雖有她給的傷藥和吃食,但冷衾寒屋,常年虛弱的身體還是難免有些不適。
按著心口的平安符,輕嗅著腕上錦帕殘留的她的味道,昏昏沉沉間,澹臺燼做了個夢。
夢里,有人眉眼含情,柔聲喚他夫君。
那感覺萬分真切,他能觸到她涼潤的云鬢鴉發(fā),捧起她如玉晶瑩的肌膚,吻過她漂亮眉眼。
能嗅到環(huán)繞他的絲絲縷縷幽蘭軟香,再將人緊緊擁在懷里。
可他越用力,擁得越緊,就越是攬不住她。
她揚起臉頰,皎潔如月又糜麗非常的面容,染上了悲戚。
她在哭,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砸在自己努力想去握住她的手上。
又像砸在了他的心上。
從來空無一物的心開始震顫,帶著毀天滅地般的痛。
“夫君……夫君……阿澤……”
悲憫的觀音面上含淚帶笑,她哀婉又悲戚地喚他。
似怨似艾,又似慈悲寬恕做著最后的告別。
澹臺燼用盡全部力氣想抓住她,卻只是徒勞地穿過一片片虛無。
她如云霧一般縹緲,一點一點消散在他懷中。
不要,不要……不要走,不要哭……
最后一抹薄霧從他指尖徒勞滑落,再什么都消逝,不留一絲痕跡。
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不……不…!”
澹臺燼劇烈地喘息著從夢里醒來,緊緊地握著掌中的平安符,緩了許久。
這是他從出生之后就反復在做的夢。
夢里的人,有時如悲憫仁慈的菩薩,有時似皎潔無暇的明月。
而更多時候,是嬌俏柔婉的妻子。
作畫,用膳,又或者只單純的一同待著。
他們親密無間,親昵得宛若一體。
可他總是看不清她的臉。
直到盛國某次宴上,宴散后,樹影輕搖間,衣袂翩躚的少女回眸一望。
她唇角微微地一彎,浮光掠影,萬千冰雪競相融化。
也是那驚鴻一眼間,夢中脈脈含情喚他夫君的容顏終于清晰。
葉冰裳。
她叫葉冰裳。
澹臺燼的生命中被一筆一劃刻下這個名字。
他開始一點點拼湊關(guān)于她的一切。
她漂亮,端莊,孝順守禮,溫柔和善。
琴棋書畫詩詞女紅無一不精,宮女侍從人人夸贊。
最最重要的是,如觀音菩薩般,仁慈良善。
最見不得有人受苦。
所以澹臺燼一點點將遇見蕭昳的地點從冷宮門口改到御花園中。
直到,她再次望向他。
這一次,不是意外回眸,不是視之不見。
而是望向他,單單只望向他。
她是他的。
但是,他也得一點點把自己變成她的。
好在,如今進展地分外順利。
澹臺燼輕輕摩挲掌心中的平安符。
明明被戴著沒有多少時日,但由于主人過多的觸碰已經(jīng)略微有些脫絲。
輕輕呼出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里洶涌的情緒,澹臺燼重新將它仔細收好放回懷里。
快了,就快了。
他手指打響,一只黑鴉飛來。
澹臺燼接過黑鴉口中銜的信件,看完后掌心升起火焰燃燼。
那火焰并不大,澹臺燼也是近來才能召出。
不知是哪一瞬間的惡意。
或許是看到葉冰裳腕上的傷,或者是蕭凜觸碰她的手,又或者只是哪次單純的毆打,讓他有了般能力。
澹臺燼并不厭惡。
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他的唇角甚至彎出了一個還算正常的笑。
很快,就沒有什么能阻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