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擎天微微側(cè)過臉，目光如同聚焦鏡頭般鎖定了何小南。她也正直勾勾地盯著他，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躲閃，反而透出幾分熾熱的光芒。五年了，這是何小南第一次這樣坦然地直視自己的感情。他的鼻尖隱隱發(fā)酸，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只能輕輕將她的指尖攏進(jìn)掌心。冰涼的觸感順著掌紋傳遞到心底，讓他胸口揪得更緊。

“擎天，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何小南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卻始終沒有抽回手。“我需要時間認(rèn)真考慮我們的關(guān)系……我不是個冷血的人，可邁出這一步，真的太難了……”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夾雜著歉意和掙扎，“對不起?！?/p>

“不急，等你想清楚了再答復(fù)我?！崩浊嫣斓穆曇舻统炼鴾厝幔皼]有什么比你此刻在我身邊更珍貴?！币坏螡L燙的淚珠悄然滑落臉頰，他努力壓下嗓音里的哭腔，心中那份久違的殘缺終于一點點被填滿。

“雷氏集團(tuán)掌舵人的眼淚才珍貴呢，你紅著眼睛回去，雷蕾會找我算賬的……”何小南半開玩笑地伸手輕撫他的臉龐，指尖劃過淚痕時低聲說道。語氣無奈又柔軟。

她拉開車門，目光落在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上，可憐兮兮地央求道：“我不躲著你了，所以……能不能先放我一次？”

“不成，我這只老貓被你這小老鼠捉弄這么多次，也該輪到我得意了。”雷擎天微笑著輕輕敲了敲她的腦門兒，松開手：“去吧！”

望著何小南有些歡快的背影，雷擎天忽然意識到，她只比雷蕾大五歲，本應(yīng)該還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卻被殘酷的生活磨礪得成熟穩(wěn)重，連笑容中都帶著淡淡的憂郁，這簡單的一次回應(yīng)又要鼓足多大的勇氣?。∷运裢庹湎А?/p>

雷擎天回到家時已經(jīng)將近十一點，雷蕾還半躺在沙發(fā)上看肥皂劇，茶幾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一聽到他進(jìn)門的腳步聲就立刻興奮地朝他跑來：“爹地！你終于回來了，我一個人在家都快無聊死了，為了給你和Nancy重溫舊夢的機(jī)會，我的犧牲可太大了！”

“又亂用成語，什么重溫舊夢，我是去參加商業(yè)宴會?！崩浊嫣熠s緊打斷女兒這無厘頭的說辭，語氣里卻透著一股寵溺。

“真的只是商業(yè)宴會嗎？爹地，您看您那副開心的樣子，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您臉上看到這么多表情了。您快跟我說說你和Nancy到底什么情況，您跟她表白了嗎，有沒有牽手擁吻濃情蜜意?。俊?/p>

“寶貝啊，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說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雷擎天佯怒抱怨女兒口無遮攔，嘴角卻不自覺地?fù)P起。

“你不肯告訴我，那我打電話問Nancy?！彼`機(jī)一動直接撥通了何小南的電話，嚇得雷擎天一咯噔：“人家不過是跟我吃了個飯你就追著人家問東問西的，有點太不尊重人吧，成何體統(tǒng)？趕緊掛了！”

“我問問怎么了？Nancy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也沒事??！”雷蕾大大咧咧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雷擎天奪過她的手機(jī)剛打算掛斷，電話那頭正好接通了。

“大小姐，深夜來電話有何貴干?。俊睕]等雷蕾開口，何小南慵懶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惹得雷蕾一陣狂笑。

“你跟我爹地，你們倆到底怎么樣了嘛？”雷蕾想吃瓜的心已經(jīng)摁不住了。

聽著雷蕾的語氣，何小南都能想象出她急不可待的樣子，她瞬間玩心大起故意賣關(guān)子：“你想怎么樣？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怎么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點你爸爸也已經(jīng)到家了吧，你怎么不問他反而舍近求遠(yuǎn)來問我？”

“我爹地他什么都不說，急死我了，你快告訴我，越細(xì)節(jié)越好！”

“無可奉告……”何小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雷蕾明白自己被耍了氣得直跺腳，還想再追問什么卻被雷擎天喝止：“雷蕾，不許胡鬧，Nancy今天累了一天，讓人家好好休息！”

“那好吧，明天是周末，Nancy你有沒有空來我們家里坐坐？我們回國也有小半年了你還從來沒來我們的新家做客呢！”雷蕾朝父親做了個鬼臉，立刻換了個語氣開始了新一輪助攻。

“明天我倒是沒有工作，但我家里有小朋友，到你們家做客的話太麻煩你們了?！?/p>

“沒關(guān)系啊，一點都不麻煩，我們家就我跟我爹地兩個人無聊得不行，小朋友過來剛好添點人氣多好啊！”

“這……”何小南看了看身邊熟睡的小一鳴有點犯難。

“來嘛，我聽說李瑄明天要去約會，那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也無聊，你就帶過來吧！”

架不住雷蕾一通撒嬌，何小南只好點頭同意。

隔天一大早，何小南就把一鳴強(qiáng)制喚醒帶到醫(yī)院打疫苗。小孩子睡眼惺忪的時候被打了一針，一改素日的乖巧可愛，哇哇大哭，在留觀室半個小時沒緩過來。

何小南一手提著大包小包，一手抱著孩子簡直生無可戀：“一鳴乖，下來自己走一走，別哭了好不好，一會兒二姨給你糖吃?！?/p>

“不，手好痛，我要抱抱……”一鳴委屈巴巴地抽泣著，小臉漲得通紅，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

“好呢，抱抱，二姨還帶了你最愛吃的小熊餅干，等一下讓你多吃幾個，不過待會兒我們要去一個漂亮姐姐家里做客，你這樣哭很不禮貌哦！”何小南幫他把眼淚擦干緊緊地?fù)г趹牙锇蛇笥H了幾口才勉強(qiáng)哄好。

直到雷擎天打開家門，一鳴還環(huán)著何小南的脖子不肯松手，她尷尬地笑著繼續(xù)哄孩子：“一鳴，可以下來吃餅干了哦！”

雷蕾穿著一身草莓睡衣拖鞋走出來，捏捏一鳴的小手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就是一鳴啊，真可愛，你幾歲了？”

“三歲……”小朋友的眼角還濕漉漉的，怯生生地望著眼前陌生的面孔。何小南趕緊跟他介紹：“這是姐姐?！庇种噶酥咐浊嫣欤骸斑@是伯伯?！?/p>

“姐姐這里有五顏六色的糖，你想不想吃，到姐姐懷里來好不好？”雷蕾從兜里掏出一大包水果糖，一鳴伸手去拿，本來半個身子已經(jīng)離開了二姨的懷抱，最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回頭：“二姨，可以吃嗎？”

一鳴不合時宜的乖巧讓三個人都忍俊不禁，何小南耐心地告訴他：“可以呢，但是你要聽話不能吃太多，現(xiàn)在過去讓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好……”小家伙一下?lián)溥M(jìn)了雷蕾懷里，何小南終于得以喘息。雷擎天接過她手里的大包小包招呼道：“快進(jìn)來，帶著孩子還拎這么多東西，累壞了吧！”

入秋后天氣轉(zhuǎn)涼，雷蕾早早地在地毯上放了一雙嶄新的毛絨拖鞋，何小南一進(jìn)屋就看到她在歡呼雀躍的拆禮物：“哇，Nancy，你這個披肩是什么牌子的，樣式真好看還是刺繡的！”雷蕾的目光一下子被披肩上那株清新淡雅的蘭花吸引。

雷擎天仔細(xì)端詳一番，緩緩開口：“這蘇繡精妙別致栩栩如生確實是上品?！?/p>

何小南看著父女二人認(rèn)真得品鑒她閑暇時隨手繡的一件披肩，忍不住笑出聲來：“什么上品，這是我沒事的時候打發(fā)時間繡著玩兒的！我想著雷蕾也不缺大牌的衣服，這個就送給你偶爾穿穿圖個新鮮。”

得知這件披肩竟然是何小南親手繡的，父女倆簡直震驚到說不出話，畢竟蘇繡工藝求真精妙，流程之繁雜不可想象，一針一線都是心血。雷擎天不免感嘆：“這實在也太貴重了！”

雷蕾也跟著附和：“是啊，Nancy ，我之前上過一些鑒賞課，里面就有真絲蘇繡的精品，沒想到今天你居然送給我一件蘇繡真絲披肩，你是怎么學(xué)會的，這真的太厲害了！”

“我的祖籍在蘇州，小時候家里的長輩教過我很多針法，這幾年我下鄉(xiāng)認(rèn)識了不少蠶農(nóng)，他們送了我很多桑蠶絲，我不想浪費才又慢慢撿起刺繡打發(fā)時間，你就收著吧?！?/p>

除此之外，她還帶了些之前在各個地方助農(nóng)的特產(chǎn)，諸如干花香袋，紅茶，燒窯白瓷，宣紙扇子之類的小玩意兒。雷蕾戲稱她都成了百寶箱了。

雷擎天卻只想到農(nóng)耕勞作的辛苦，關(guān)切道：“多久了？在辦公室慣了轉(zhuǎn)行干農(nóng)技，還是吃了不少苦吧？”

“累是真累，但也有很多快樂是從前體會不到的，五年了，起初只是想換個心情，現(xiàn)在倒是真的把它當(dāng)成一份事業(yè)了?！边@樣的問題，何小南在媒體前回答過無數(shù)次，但在雷擎天面前又一次提起那五年，還是會有種心酸的感覺。

“確實，這五年說短也短，說長……有時候真像望不到邊?！崩浊嫣焐钌畹貒@了一口氣。二人對視，竟都從彼此的眼中讀到同一種黯然。

“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們之間居然還有坐在一起閑談喝茶的一天……”

縱使她對那段往事再諱莫如深，但面對著故事的男主角，她無法不去追憶那段荒謬的，早已死去被埋葬在心底的“愛情”

雷擎天沉思良久，提筆在她帶來的扇面上寫下：“青衫煙雨客，恰是故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