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煩,忽然覺得活著沒有意義,我望向身后,不知是黑暗,還是深淵,它不斷逼著我前進,又不斷蠶食我的勇氣。
我最后還是輟學(xué)了,我再也忍受不了這樣壓抑的環(huán)境,可是如果我繼續(xù)讀書,便無法離開。所以我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學(xué)校,離開了這座城市。
好餓啊,我年紀(jì)太小,沒有人愿意雇我,僅剩的錢已經(jīng)用完,我該怎么活下去?或許,我可以選擇就此結(jié)束。
路過商場大門的時候,上面屏幕在播報尋人啟事,我一遍遍告訴自己,那不是我,可為什么有淚水滴下來了呢?我逃也似的快步走了,我真的不想回去啊。
腦袋一陣一陣的發(fā)暈,我已經(jīng)五天沒有吃東西了,只是喝了許多自來水。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聽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你后悔嗎?
自然是不后悔的,我醒來時躺在柔軟的床上,我遇到了一位很好很好的人,她一直收留我,直到我最終被警察送回家。
我麻木了,眼淚的味道我自此以后都沒有嘗過??墒呛苄疫\的是,我的心理一直很健康,大概是因為有他的陪伴。
又被催婚了,我嘟囔著向他抱怨,他讓我好好睡一覺,睡著就不會痛苦了,我幸福地笑著,告訴他,只有你最懂我。于是我沉沉的睡去。
醒來時,家里的燈還開著,好奇怪,他每次都會幫我關(guān)燈的,今天怎么了?我大聲呼喊他,可是沒有人回應(yīng)我。我開始著急,穿梭于各個房間尋找他,他從來不會讓我找不到他。
然而哪里都沒有他,我在奔跑中撞到了柜子,上面飄下來幾張紙,我撿起來,上面說,我確診患有人格分裂。
頭痛欲裂,我怎么會患有人格分裂?那他,是否是我幻想出來的呢?我嘴角流入液體,是苦澀,是瘋魔。
我崩潰地大喊,可恰在此時,門被打開了,我抬頭,看到他拎著幾塊蛋糕走進來,他蹲下身子,視線與我齊平,目光落到了那幾張薄薄的紙上。他的神色很復(fù)雜。我?guī)е耷粏枺闶钦娴?,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對嗎?/p>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我快要不能呼吸,才開口說,乖寶,別胡思亂想,我一直陪著你。
他答非所問了,我想,我其實只需要他回答一個字就好。我的手顫抖的抬起來,去摸他的臉,是溫?zé)岬模钗野残牡臏囟取K训案夥畔?,緊緊擁抱我。我此時沒了剛剛的慌亂,卻仍舊很迷茫,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我明明記得,從那年被接回來時,我便沒有去過醫(yī)院,是誰為我診斷的呢?
可我很快便沒再想下去,因為他把我抱到餐廳,喂我吃蛋糕,后來我什么也不記得了,只有模糊的印象,我吃著吃著就睡著了。
閉眼的時候,我看到他淡淡的微笑。真好,我想,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在睡夢中不是很安穩(wěn),一會兒是我的哭聲,一會兒是他帥氣的眉眼,我必須承認(rèn),我愛他。可是夢境是虛幻,我不知道醒來后,我又會以什么樣的情感面對他。
我告訴自己,我沒有人格分裂,我只是沒有絕對的安全感,才會無時無刻地想要尋找他,譬如現(xiàn)在。我跳下床,慢慢走出房門,無比小心翼翼。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顯得高大卻孤寂,他在想什么呢?我無心思考,因為他已經(jīng)看到我了,并且向我招手,我跑過去,投入他的懷抱,如此溫暖。
他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問我,可不可以接吻。我大概是受了他的蠱惑,主動環(huán)繞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把嘴唇送上去。原來接吻會使我如此心安,如此快樂。
可我仍舊選擇打破這種美好的畫面,我問他,我是否真的患有人格分裂。他還是一樣的表情,淡淡的微笑,他說,乖寶,你只是生了一個小小的病而已,沒關(guān)系的。
我便也笑了,心底卻是一片寒涼,他為什么不告訴我事實?
今天我終于決定出門,封閉在這小小的房子里太久太久了,我都快忘記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了。我用衣服包裹住全身,又帶了大大的口罩和墨鏡,我不喜歡有皮膚裸露在外面。但我并不記得我以前是否也有這種習(xí)慣。
也許我失算了,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離,想要尖叫的欲望。就在我驚恐地摔倒之前,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好吧,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他,因為他永遠(yuǎn)都能確保我的安全,所以我沒有去深思,也不愿去問,他怎么知道我在哪兒,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依舊溫柔,輕聲細(xì)語地問我,你怎么偷偷跑出來了,乖寶,你今天不乖哦。我靜靜地凝望著他,并沒有回答。他忽然笑了,是我不能理解的富有深意的笑容,而后抱緊了我。
我回到了家里,明明以前這是最令我安心的地方,可現(xiàn)在我只覺得如墜冰窖,即使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愛他。我出奇的冷靜,我不去懷疑,不去追究,只要按照原來的方式生活,我就可以過得很快樂。但我清醒得知道,這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在門外喊我,乖寶,要不要吃蛋糕?我坐在床上,第一次沒有答應(yīng)他,我努力用我最冷漠的聲音告訴他,我累了,需要睡一會兒。
他于是不再說話,可我最害怕這樣安靜的時刻,即使他就在門外,我依舊忍不住過去打開門,他還站在那里,我不知道怎么打破沉默,只好說我們一起去吃蛋糕,因為我總是舍不得他露出這樣委屈的神情,那就只好委屈自己。
甜膩的口感爆炸,往常最愛的食物此時卻令我味同嚼蠟,我近乎悲哀的想,他已經(jīng)成了我的一道枷鎖,永遠(yuǎn)捆綁著我。我離不開他了。
帥氣的眉眼依舊,眼前人依然是心上人,周圍的環(huán)境熟悉卻陌生,我還是我,他呢,還是他嗎?我不能確定。
對不起,江景白,你是昨日之人,而我心向未來,所以注定我要離開。
我害怕人來人往的街頭,但更害怕不愿意告訴我真相的江景白。我最終去了遙遠(yuǎn)的一個小山村里支教,那里小朋友純真的笑容令我心安,我還是會常常想起他,江景白啊,是你禁錮了我,讓我迷失了自己??晌矣质侨绱藧勰?,不然我的眼淚為什么總是控制不住呢?我真的好想你,在這里兩年了,每一個夜晚我都在貪戀你的懷抱,但我舍不得這里的孩子,也不愿面對患有人格分裂的自己。
好奇怪,這幾天我總是感到很心慌,老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寧靜的生活終于被打破,另一位女教師提著一個袋子遞給我,“剛剛有一位先生讓我轉(zhuǎn)交給你,子衿你認(rèn)識他嗎?”我接過來,是小蛋糕,我已經(jīng)快兩年沒吃過了?!爸x謝,他是我愛人?!本妥屫瑝粼僖淮位\罩吧。
我捧著蛋糕,眼淚又不可抑制的噴涌而出。“陳老師,你怎么哭啦?”我低頭看去衣服的下擺滿是水漬,“諾諾乖,老師今天看了一本很感人的書所以哭了。”“是什么書???我也想看?!?/p>
“江景白。諾諾老師看的書你不能看,以后你也會找到自己的書?!?/p>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老師我知道了。江景白,這個書名真奇怪,但是好好聽哦?!?/p>
“是啊,真的很好聽?!彼麃碚椅伊耍瑓s沒有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是不是,放棄我了呢?好像不能這么說,明明是我先傷害了他。
我不再是乖寶,更不是他的寵物,我是陳子衿,是這里小朋友們的陳老師。今天校長爺爺說有一位好心人給我們捐了很多錢,可以把學(xué)校翻新一遍了,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原來無論我走到哪里,都逃脫不了他的掌控,也許不是他在掌控我,而是我那顆跳動的心。
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迷迷糊糊一直沒有睡著,忽然有輕微的震動感傳來,并且越來越強烈。我很快反應(yīng)過來,地震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叫醒大家,一起往外跑。學(xué)校塌了,可不幸中的萬幸,學(xué)生都安全的出來了,只有幾個老師受了點傷。
老校長不住地張望,神色很焦急,我快步走過去問他,“您在找什么,是不是有東西沒帶出來?”
他略微沉默了幾秒,真的只有很短的幾秒,“江先生還在里面,我不知道他昨天有沒有離開,如果他沒走的話,那現(xiàn)在……”
江先生,江景白嗎,晴天霹靂。我崩潰地大哭,拼了命地喊他,“江景白!”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幾年,只要看不到他就會心慌意亂,不停地去尋找,但是他總會第一時間出來抱我哄我。而現(xiàn)在,任憑我喊破喉嚨也沒有人回答我了。
校長爺爺去報警了,可救援隊暫時趕不過來,山路崩塌。我該怎么辦,如果他留在了廢墟里我一定會去陪他。手機里一直提示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我的眼淚仍舊一滴一滴不住滴落。
“江先生很愛你,陳老師?!毙iL爺爺擔(dān)心地看著我,“你要振作起來?!?/p>
是啊,他確實很愛我,也很遷就我,只是,我一直在傷害他。第一次見面時,他說,他說了什么?不,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我想不起來了,頭痛欲裂,我暈倒了。
醒來時眼前是一片白色,“乖寶?!庇腥嗽诤拔?,但我知道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叫我。我回頭望去,可什么都沒有。不,我看到了我自己,準(zhǔn)確的說,是三年前的陳子衿。
她神色慌張地走向我,“離他遠(yuǎn)一點,快走,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回來,不要回來!”
我真知道她說的是誰,但是為什么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又忘記了什么?我要怎么辦?
“乖寶!乖寶!我在這!”是先生在叫我,我要出去,再一次暈過去之前,我心里只有這一個想法。
“陳老師,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恍惚地看過去,是和我一起支教的許慕言。
我掙扎著起身,“校長爺爺呢?”
“你別動啊,我去叫他?!?/p>
“陳老師,感覺還好嗎?”校長爺爺一臉擔(dān)憂地問。
可我顧不上這些,“江景白呢?他去哪兒了?他說不管我去哪里都會帶我回家的。”
老校長只是沉默。
我不敢深想,只剩眼淚不住滴落,一如思念他的每個日夜,可再怎么哭也哭不回我的愛情。
出院后,我告別了校長爺爺,告別了許慕言和愛我的學(xué)生。后來我回到了那座有著我關(guān)于江景白所有回憶的城市,開了家花店。就這樣吧,我想,沒有他的生活也只能算是得過且過。
我還去看了心理醫(yī)生,原來我真的患有人格分裂,于是我又花了兩年時間治病,大概稍有成色,因為我沒有幻想過江景白,他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以為這一生都失去了我的先生,但是沒有,他回來了。
那天的天氣很好,我有心情化了個淡妝,他逆著光走進店里,我回頭看,一瞬間熱淚盈眶。他似乎被我嚇壞了,“小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有些難過,他不記得我了。然后我輕輕地笑了一下,眉眼彎彎,應(yīng)該是很漂亮又有點惹人憐的表情,“江先生,帶我回家吧?!?/p>